第29章 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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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难道今晚这大炕，反而不如蔡州城外那小村的墙角？唉，什么鬼！</p>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等到天亮，我的阳寿是不是就少一天？</p>

叶友孝有些生气了。我说“什么鬼”，跟你没关系好吧？怎么听见这个“鬼”字，你就窜出来？</p>

忽然想到，阳寿少一天？那还不如让这小鬼帮个忙。立马集中注意力想道：</p>

你既然是小鬼，托梦这种基本功你总会吧？赶紧给我便宜老爹托个梦啊，让他马上来救我，嗯，也就是救你！否则我死了，你这小鬼也要立刻下地狱。</p>

头脑里空空的，什么念头都没有。叶友孝耐心等了一会儿，才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p>

人家不知道阿耶在哪里？</p>

叶友孝差点被他气得笑出声来：</p>

就这，你也好意思叫“鬼”？鬼界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知道吗？作为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鬼，来去如风、无所不至的鬼，你却告诉我你找不到阿耶？赶紧的，找到我的便宜老爹，让他快来救我！</p>

头脑里半天没有新的念头产生，看来这小鬼被骂了一顿之后，知耻而后勇，总算去找老爹托梦了。但是，叶友孝也发现要重新审视这个小鬼了，看来在鬼界，他的确尚未入门，那些地府的工作人员，嗯，叫“牛头马面”吧？想让小鬼找他们打通关节续命？现在，他连便宜老爹都找不到……</p>

但是，找到老爹又怎么样呢？听小鬼说他很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能横扫阎王殿吧，毕竟阴阳两界都能称霸的，好像只有孙悟空。</p>

这天晚上的李克用，还真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勖儿，他穿的还是那身锦袍，但身形瘦小的不像话，哭着要阿耶救命。时间很短，但已经深深铭刻在脑海中。</p>

一个上午，李克用都闷闷不乐，把公务都推给参军、判官这些手下去做，自己却提笔开始誊写那首《百年歌》。一边抄写，一边想起了那段往事：</p>

那时候他正要领兵南下打黄巢。途经潞州时，听说三垂冈上有一座明皇庙，就带领众将上山，祭拜明皇，求得战事顺利。当然，酒宴是少不了的。</p>

周德威找来的伶人唱曲助兴，唱的正是大帅喜欢的《百年歌》：</p>

“那年我们才十岁，脸蛋像木槿花一般闪光辉，</p>

身如风儿轻盈啊，走路都像飞，</p>

真情发小相追随，天天玩耍傍晚回。</p>

啥事儿都不用我理睬，</p>

喝酒吃肉快乐的无边啊，喝酒吃肉快乐无边！”</p>

李克用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却听见史敬存说：</p>

“父帅，听说这百年歌一共有十段，也忒长了。”</p>

李克用不以为然看他一眼：</p>

“十一，你就是个急性子。一首歌就唱完了人的一辈子，你还嫌它长？”</p>

史敬存连忙谢罪：</p>

“父帅说的对，是孩儿修养不足。”</p>

李克用大笑起来：</p>

“好好听，歌里面怎么唱？喝酒吃肉快乐无边！”</p>

周德威和邈佶烈等太保一起抱拳说道：</p>

“我等谨遵大（父）帅教谕，喝酒吃肉快乐无边！”</p>

连五岁的李存勖也用清脆的童声大声喊：</p>

“谨遵父帅教谕，喝酒吃肉快乐无边！”</p>

李克用哈哈大笑，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p>

“好儿子，你也知道喝酒吃肉快乐无边？”</p>

李存勖用力点点头，漆黑的眼珠看着父帅。</p>

李克用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指伶人们：</p>

“勖儿，听他们唱。”</p>

父子俩重新听歌的时候，伶人们的歌声已经变得颇为悲凉：</p>

“等我们到了九十岁，身体一天比一天坏，</p>

躯壳还在雄心早已远飞，</p>

常常说错话心里很伤悲，</p>

见到子孙甚至会问这是谁？</p>

每天都担心自己何时去轮回？</p>

回首平生啊涕泪交飞，回首平生啊涕泪交飞！”</p>

李克用记得，自己当时感慨万端，就抱着儿子走到场地中间大声说道：</p>

“我这三郎，将来肯定能强爷胜祖！李某可以预言，二十年后，他会代替我在此打个大胜仗！尔等可信？”</p>

预言，一般都是事情发生后才有人说，N年前我就说过，这事肯定会发生！</p>

李克用却提前20年就发布预言！谁敢相信？</p>

这是真正的神预言！</p>

李克用扫视全场，那意思很清楚：你们谁敢不信？</p>

所以，大家都纷纷表态，说自己坚信不疑。</p>

回想到这里，李克用自嘲地苦笑：三垂冈？大捷？现在连勖儿都失踪了，主将都没有了，大捷从何而来？我怎么会忽然做这么个预言？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p>

周德威奉命赶来晋见的时候，看见大王手书的《百年歌》，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p>

看了一眼周德威，李克用明白他已经懂了：</p>

“阳五，还是要想法子把勖儿找回来。当初孤可是说过二十年后，勖儿将代我在三垂冈大捷！如今人都没了，孤的预言，岂非成了戏言？”</p>

周德威完全理解大王的想法。大王其实就是思念儿子，大概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触动，让他的思念加深。但是身为陇西郡王，使相，麾下千军万马，怎么能流露出儿女情长？一家之主都要尽量掩饰的感情，何况河东之主！想念儿子却不能明言，他才借口要实现预言。</p>

郡王也苦啊。</p>

周德威立刻说道：</p>

“都是末将无能，当时四下寻找，总是毫无信息。只好先随大王回河东举办称王庆典。现在大王典礼已过，末将请命，再去汴州一带寻找三郎。”</p>

李克用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曹玉娥回来后，他立刻向曹氏仔细询问了勖儿下落，这才得知当时传来一声小儿惨叫声，虽未看清，但想必就是勖儿。</p>

勖儿已经死于乱军之中。</p>

不论李郡王怎样不情愿，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现在再让得力干将周德威深入朱温的汴州去寻找勖儿，冒了绝大风险，却几乎没有可能成功。这种买卖，绝大多数领袖都不会干。</p>

李克用属于绝大多数。</p>

他只是有些纠缠于那个怪梦，甚至为此产生了侥幸之心：</p>

万一勖儿真的还活着呢？</p>

马上就明白自己的荒唐：勖儿遭遇不幸，那才会给自己托梦；如果他还活着，哪有托梦之事？又或者说，做了这个梦，可以证明，勖儿的确已经遭遇不幸了。</p>

还好，落落、庭鸾两个已经十多岁，可以为父亲打江山了。</p>

周德威正在等着郡王的号令，却忽然看见李存璋匆匆而入。他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p>

李存璋报告：“父王，契丹犯边！”</p>

说完把军书呈交给郡王。</p>

有了紧急军情，李克用心里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放松感：终于不用再去考虑勖儿的生死了。就算他已经遭遇不幸了吧！现在，他要摆出郡王的威严，作为河东一方百姓的倚靠，作为大唐的西北长城，去部署抵抗契丹的军国大事。</p>

周德威和李存璋一左一右跟随在郡王身边，来到了明政殿。这才看见，司徒李克宁为首的河东文武，早已在此恭候使相了。</p>

李克用的部署很简单：</p>

“契丹进犯云州，必须协力抵抗。孤命司徒克宁为太原留守，命十三协助克宁，邈佶烈率两万兵马先行，镇远再去点兵五万，与存璋一起，随孤征讨契丹。”</p>

众将领命，但李克宁却说道：</p>

“王兄，此番征讨契丹，总共兴兵七万？”</p>

李克用看看四弟：</p>

“四郎你说清楚，七万兵马，是多是少？”</p>

李克宁陪笑说道：“大王既有部署，自然不须克宁多言。只是克宁既然做了留后，这手中无兵，心中难免惴惴不安。”</p>

李克用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