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古宅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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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每月十五，恰好是满月，前几日虽然下了一场雪，今夜却很晴朗。月色很好，也没有风，虽然冷，但是冷得格外叫人清醒，而且因为没有风，山就格外安静，既没有落叶扑簌吹散的动静，也没有树枝相互敲击的声响。</p>

杨家旧宅坐落于山脚下略高处，可以俯视北川城，它静默于此大约已经有十年了。恰如那货郎所言，房檐下与马棚倒是干净些，灰尘也被清理了大概，然而浇筑的铜锁上依旧落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并没有人当真试图打开过这里。</p>

山中的夜枭发出几声短促的呜鸣，唐云忠扶着我的袖子，拨开周遭依旧半人高的杂草：“阿梨，你抓着我别松开，我们先找个能翻进去的地方！”</p>

身处这黑暗荒败的山脚下，叫我心里格外不安：“我不松开。”</p>

“别害怕，荒废了十年的地方，又是夜里，总归是鬼气森森的。”唐云忠拨开草丛，仔细观察片刻，“这里有一个狗洞，只是早就被填上了，眼下看起来我们只能从上面翻进去了。”</p>

循着白墙一路摸过去，顺着外墙走了一圈，唐云忠似乎夜间辨物极好，他左右寻找了半晌：“这里四面都是一样高，我们从后面马棚翻上去，还稍微轻松些。”</p>

冬日里鲜少听见虫鸣，只偶然闻一声凄怆的鸟叫。</p>

借着好的月光，唐云忠总算设计出一条翻进杨家的办法，先踩在马槽已经倒塌的石块上，抱着马棚的围栏竹竿，而后可以踩着一根半高的本来用于拦住马儿的栏杆，借着慢慢爬上马棚的木顶，从木顶边缘爬上杨家的围墙，这样便是一条大约可行的路了。</p>

唐云忠在前面大头阵，我则在后面小心翼翼跟随着，就这么好不容易唐云忠翻上了围墙，而我则跪坐在马棚摇摇欲坠的木顶上，等着他下一步指令。</p>

“里面黑漆漆一片，杂草丛生，应该是没人的。”唐云忠匍匐在围墙上观察了好一会，才扭头对我点头道，“阿梨，你慢点爬过来——里面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p>

唐云忠话音未落，忽而一阵音乐声忽而从他背后响起。首先是一声脆生生的仿佛击筑而留下的声音，此后便是一些似乎带着西域风格的曲调摇摆而诡异的音乐。</p>

唐云忠话说一半，呼吸微微一滞。</p>

我本能地直接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发出半点声音，心里一时间抖得厉害。</p>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杨府内忽而亮起灯光，居然恰如那货郎所言。里面仿佛忽然就热闹了起来，似乎一场彻夜欢饮的夜宴刚刚开始。</p>

唐云忠对我轻轻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动，自己则转过头，压低身影趴在围墙上。好一会才回过头，脸色有些格外苍白：“错不了，屋内有人。”</p>

“凭空出现的？”我小声问道，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麻，“我没有听到半点脚步。”</p>

唐云忠没有说话，扶着我的手臂把我拽到围墙上，小心地指了指里面：“你看。”</p>

我趴在围墙外侧，探出头战战兢兢往屋内望去，我们眼下所能看见的院落恰好是最外围的正厅，往右手边看，就能看见正门的屋檐，而往左边看，就能看见关着门的正厅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数个人影映照在窗户纸上。</p>

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一个端举酒杯的男人的背影，他姿态舒展而恣意，右手捏着酒盏，似乎正在畅快地吟诗放歌，也正是因为他站起身展开双臂，身影才会如此清晰地倒影在朦朦胧胧的纸窗之上。</p>

随着烛光的摇晃，他似乎变化了动作，然而当我仔细盯着他看的时候，才发觉那人僵硬地一动不动，保持着那个潇洒飘逸的姿势，像是静止的木头雕像一般。</p>

“……你瞧院里的草，倘若真的有人进入了庭院，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才是。”唐云忠小声对我说道，“这间宅院确实应该荒废许久了。”</p>

“里面那些人也应该不是真的，他们一动不动。”我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那个最为鲜明的背影看过去，在他左右坐着不少只露出半身的人影，“应该是有人用人影和灯光编造了谎言。如果是透过门缝猛得看过去，确实感觉会仿佛真的一样。”</p>

唐云忠点点头，左右再三确认后方才翻身跳进了院内，巨大的动静惊得后面山林中的夜枭忽而振翅飞去。我捂住嘴，惊惶地摈住呼吸，等到唐云忠直起身体，左右环视一圈，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后，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没人？”</p>

唐云忠走上前，隔着纸窗看向正厅内：“都是假人，暂时没有事情。”</p>

我悬着的心这下才慢慢被吞回嗓子里，随即笨手笨脚地翻过围墙，看着接近两人高的地面，颇有几分胆怯地咽了一口唾沫：“那我也翻进来……稍微等我一下。”</p>

唐云忠并没有在原地等我，而是扶着墙伸手：“你先踩我手上。”</p>

这有些逾越礼制，但是眼下顾及不了那么多。我哆哆嗦嗦地扣着栏杆，脚试探性往下踩，好一会才觉得仿佛踩在什么不太稳当的东西上面，大约这就是唐云忠的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