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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刹车，惯性把林懿丘搡了一下，头失重下跌，他猛地惊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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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一眼腿边尚在的行李箱，再抬头环视一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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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外语嗡嗡交叠，各色人种上来下去，地铁关门重新启动，轨道两边的LED广告牌由慢到快地闪过，逐渐剩下虚晃光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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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黄白交替，一条路走得明明暗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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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结束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差还没倒过来，困倦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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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独自离家这么远，他提提精神，不敢再打瞌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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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里跳出父亲徐至诚的未读消息，他抿抿唇，点开对话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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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丘，到新学校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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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这两个月在澳洲，等来B市了再来看你，成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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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盯着这两句瞧了许久，熟稔如旧的语气让他局促不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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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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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到站，推行李箱下车，走过长而狭窄的过道，往上搭两层电梯，外面天光亮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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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泛凉，正午昙花一现的日光却是暖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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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下水道口落了颜色还未红透的枫叶，建筑保留了殖民时期的混合风格，尖塔穹顶的教堂和现代高楼交织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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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国内全然不同的景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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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按照导航走到学校，负责接待的志愿者送他到公寓门口。搬行李上楼，也有不少热心的外国同学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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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卡开门，宽敞的单人间，暖色调的装修和家具，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浴室和阳台也干净完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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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折腾，睡意去了大半，他干脆卸了书包开始收拾行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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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地板上整理书本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林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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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诧异一瞬，北美正午的这个点在国内可是凌晨半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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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战前准备一样:“妈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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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了？”林佩冷傲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微讥讽，“终于逃开我了，感觉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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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讷讷无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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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选的学校一个没去，翅膀硬了？忍不住了？敢自已改学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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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没有……我只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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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么？”林佩不由分说地打断，“徐至诚呢，你没去找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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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他父亲，林母的语气进而转为嫌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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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不在B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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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心下一阵无力，多说无益，他换只手拿手机，再次蹲下-身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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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在乎你。”林佩冷笑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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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能不能别老这么想？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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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安静一霎，他这话算是狠狠戳了母亲逆鳞，林佩冷冷警告：“随你便吧，我不管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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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林懿丘垂着头，继续收拾堆在地板上的书，耳边却荡着母亲方才最后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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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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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想管，当初离婚又为什么疯了一样地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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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有了法律上白纸黑字的抚养权，却又一再强调威胁，说我不管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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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真可笑，林懿丘心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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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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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他的肩随之被一拍，转过身，瞧见一个扎丸了头的女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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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蹲下来，看到他摊在地板上的电影海报，双眼一亮：“呀，你也喜欢宫崎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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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喜欢。”林懿丘挤出一个笑，“你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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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谢忱，住你隔壁。”谢忱手臂张开，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拥抱，语气激动，“我终于盼来一个能和我说中文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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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觉到他的僵硬，只抱了一小下就退开，“你还好吧？我还以为你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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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林懿丘下意识摇头，“我叫林懿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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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整个班就差你没来。”他笑着把手里的选课名单塞过来，催促说，“这是大学先修课程目录，你赶紧上官网把课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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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忱匆匆回趟公寓似乎只为送这薄薄几张纸，他走出房门时还不忘朝他刚铺好的床使个眼色:“你一定要先选课再去补觉哦，今天是选课最后期限，别错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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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点头，“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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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后，公寓恢复陌生的寂静，日光整齐切割地扑在地上，将棕红色木板照出一种波光粼粼的质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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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到摞起来的书上，刚刚听到“大学先修”，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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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翻着目录纸张，直到第五页，M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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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行一行找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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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大AP微观经济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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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视线停住，手下用力，白纸上绷出褶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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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顾承林在M大读经济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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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栖在树丫上的鸟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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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在这里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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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定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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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应过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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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进班报道，正式入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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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懿丘所在的国际班只有12人。大家虽然平常相处虽然融洽，但真正合得来并且形影不离的，也只有谢忱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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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他忙着适应新的学习模式和语言环境，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久远的旖旎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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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幼稚鲁莽的笨小孩长大，取而代之的，是若无其事、忙碌奔波的普通留学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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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林懿丘在海港大厦里做义工，结束后他照旧骑车回学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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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七点，华灯初上，天空是即将黯淡的灰蓝，街道上的车和人挤成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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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默算着自已还差多少义工时长，他叹一口气，觉得国外也不见得比国内高中清闲多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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