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村丧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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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房门口，擦了把手上的汗，把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推开，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苦味，呛得他咳嗽几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p>

房间里果然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唯一能看出一点女孩心思的，是摆在窗边的小花盆。</p>

不知道是因为缺乏光照还是没人照料，叶子蔫蔫儿的，很是枯黄，没有生命力。</p>

刚走进去，温度似乎比外面下降几度，他放轻呼吸在屋内转了两圈，什么都没发现。</p>

床上叠着几件她的衣服，都是很朴素的款式和颜色，可以看出女孩生前有多么节俭。</p>

桌子上很干净，宋归程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一点灰尘都没有。桌子下面有一个抽屉，拉开，里面是一些针线、剪刀之类的。</p>

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尽量不弄乱人家的东西，片刻之后，他在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p>

展开，纸上写着几行字：夹竹桃、桂枝、五行草、藏红花、麝香……</p>

【家人们，眼熟吗？】</p>

【宫斗剧十级爱好者】</p>

【me too】</p>

【所以……】</p>

【卧槽，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p>

【别打哑谜啊，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p>

【大哥，你不是蹲你女朋友，蹲到了吗？】</p>

【蹲着呢蹲着呢，所以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p>

……</p>

如果宋归程热爱宫斗剧，一定能看出这张纸上写的全是堕胎的良药，可惜别说宫斗剧了，他连电视剧都不大看。</p>

他端着这张药方陷入沉思，纸上的药材都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可是中医用药一向最讲究温和，这药方里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性属寒凉的药物。</p>

况且，夹竹桃加上桂枝，是有剧毒的！</p>

他皱起眉头，女孩本就怕寒，给李彩霞吃这种药当真没问题吗？</p>

房里的苦味很是呛人，这药应该大量服用过，都已经渗入墙壁，即使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也丝丝缕缕地包围着这里的空气。</p>

他忍着心中的惧意，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却在头顶的房梁上发现了一圈被磨损的痕迹。</p>

他正想踮起脚尖仔细看看，刚才大开的门却突然无风自动起来，眼看着就要关上。</p>

宋归程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一把拉住，却发现外面有一股巨大的力气想要把门关上，把他锁在这间屋子里。</p>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同时侧着身子从拉开的门缝里往外面挤，只是刚挤出半边身子，门外的力气陡然加重。</p>

从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臂、腿和头部都被拉扯着，好像要撕裂开来。</p>

“你在这儿干什么？”李清桐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刚才还犹如千斤重的房门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开。</p>

趁着这个机会，宋归程从门里挤了出来。就在他出门的刹那，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他后背发麻。</p>

他跌坐在地上，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怀里抱着什么，脸上甚至还有一道门印，看起来狼狈极了。</p>

“我，我觉得彩霞不是得病死的，”他气息不稳，说话断断续续的，“就想着去她房里看看。”</p>

宋归程仰起头，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清桐微低的眼帘，高挺的鼻梁，和颜色很淡的薄唇。</p>

半晌，他薄唇轻启：“病死或者不是病死的，有什么所谓？”</p>

宋归程扶着墙壁站起来，因为疼痛，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压出红痕的左手，在衣服上搓了一把。</p>

“没所谓，但是我觉得，她的生和死，总有一样要被人看到。”</p>

闻言，李清桐淡淡瞥他一眼，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幼稚单纯和理想主义。</p>

这种嘲笑不需要看到，宋归程也能在心里感受，但是他一言不发，抱着从李彩霞房里拿出来的花盆侧身从他身旁走过。</p>

那株说不上名字的植物被他移到门前的土里，种在窄小的花盆里，植物是长不大的，没有阳光也没有营养。</p>

只有把它栽进宽厚的土壤里，接受风吹和雨淋，享受和风细雨，也遭遇狂风暴雪，它才能活下来。</p>

宋归程拿着那张药方研究了一下午，他专业不是学中医的，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唯一能看出来的也就是这玩意儿喝了对肾和肝脏的功能有损。</p>

一个下午，李清桐都没露面，直到晚上吃晚饭才在饭桌上看到他。桌上除了水煮豆腐，还多了一道炒青菜。</p>

宋归程感动得想流泪，嘴里淡得跟鸟一样，终于有救了。</p>

李叔的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痕，吃个饭都能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是桌上没人管他。</p>

宋归程忽略了李叔看他时又怕又恨的目光，一门心思低头刨饭。</p>

只要他晚饭吃得够饱，半夜就不会被拉着上饭桌吃宵夜。</p>

夜幕渐渐落下，无际的麦田由碧绿变成了暗灰，宋归程站在门口，稍稍往远处看了两眼，浓黑的夜仿佛深渊巨口要将人吞噬。</p>

村民们或拿着蜡烛，或举着火把，朝李家走来，羊肠小路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将他们的脸色映得青灰。</p>

村长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不仅瞳孔涣散，而且脸上浮现出一种肿胀，更像一具死了好几天没人管的尸体。</p>

宋归程不由自主地皱眉，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发现村长的异常。</p>

蜡烛点燃，火盆里的纸钱烧起来，火光跳跃，大大的“奠”字下，灵堂里热闹了一些，对于一个人的死去他们已经淡忘。</p>

宋归程主动承担起一些杂活儿，包括给来守灵的人端茶倒水之类，灵堂里的妇人们正在聊天。</p>

“下葬的日期定了吗？”</p>

“定了，明天晚上。”</p>

“唉，也是个苦命娃，本来都能享福了，谁知道突然得了病。”</p>

“嫁给傻子是享福啊？你别说得这么好听。”</p>

“这两天你看到村长儿子了吗？”</p>

“没看到啊，听村长说，他儿子听彩霞死了，那个闹的啊，把他捆起来了。”</p>

“虽说是个呆子，还有情有义。”</p>

“谁说不是呢！”</p>

……</p>

“啪嗒”，不知道谁撞了宋归程一下，他手上一个不稳，水全泼到绿色纸人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