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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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忽然出现一张白发老翁的脸，挂着笑意和惊讶。</p>

“公子，时隔几载，您又来广陵游玩了。”</p>

沈修妄回过神，视线聚焦于老翁脸上，随后便认出来，是那年为他和苏檀摇橹的船夫，老高。</p>

他淡淡颔首：“嗯，行经广陵便来转转。”</p>

老高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看向他身侧，热情问道：“公子，夫人此行没有同来？”</p>

“小老儿发现一处更好的观景点，还想着哪日若有缘再遇到你们，带二位好生游览一番。”</p>

闻言，沈修妄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凄寒之色。</p>

音调越发低沉：“没有，我夫人……她在家中。”</p>

老高会意点头，没再多问，满脸堆笑扬手道：“那公子今日一人坐船先赏吧，回去以后同夫人讲述一番，下回再来，小老儿不收银钱。”</p>

上回公子出手阔绰赏赐颇多，这回遇上也算是缘。</p>

老高热情相邀，沈修妄也没推辞，便登上他的乌蓬小船，打发打发煎熬的时辰也好。</p>

小舟轻摇慢晃，漾开层层水波，两岸之景缓缓往后退去。</p>

沈修妄目光掠过两边的商铺摊子，有新增的，也有旧时见过的。</p>

生意最好的，还得是那位能画老返童的连画师。</p>

他的摊位，照旧被游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p>

沈修妄叹出一口气，想到昔日那幅偕老图。</p>

这画师定然把苏檀画老了，他心里的姑娘，永远韶华娇颜，风华正茂。</p>

再行一段，吹吹打打的锣鼓声愈发响亮，有三五喜船自河面驶来，喜庆喧哗。</p>

今日是黄道吉日，民间百姓成婚嫁娶最喜图个好意头。</p>

雨点似的喜糖喜饼往两边船上扔，祝贺声不绝于耳。</p>

沈修妄弯腰捡起落在船舱里的一块喜饼，捏在指尖，薄唇微抿。</p>

还记得那日苏檀接了许多，当成宝贝似的一股脑全塞给他。</p>

后来他没吃，姑娘便带回去每日吃一块，直到吃完为止。</p>

当时他还嗤笑她：又不是甚名贵饼糖，不吃便作罢。</p>

姑娘认真说：新人好意，不可浪费。</p>

沈修妄将喜饼递到唇边，张嘴咬下一口，细细咀嚼。</p>

入口粗糙甜腻。</p>

公子静静垂眸，咽下一口接一口。</p>

船翁老高摇着橹，扬声与他闲话道：“公子可还记得那日我们遇到周、王两家的喜船？”</p>

“哎哟，他们两家可真是好福气，次年那新婚夫人一胎诞下龙凤双生子，爆竹连放三天嘞！”</p>

沈修妄扯了扯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应声：“嗯，的确好福气。”</p>

他咽下最后一口喜饼，只觉胸口堵得慌，问老高：“你船上可有酒？”</p>

老高停了橹，猫着腰从船尾走进船舱，“公子，有是有，只是是我们贫苦人喝的烧刀子，怕是入不了您的口。”</p>

“我去岸上给您打一壶好酒吧！”</p>

沈修妄摆手，“无妨，就要烧刀子。”</p>

老高欸了一声，翻出舱里的酒坛子递给他，转身要为贵客取酒杯。</p>

谁料拿着干净酒杯一回头，公子已经对准坛口，仰起头，“咕嘟咕嘟”接连灌下几大口。</p>

老翁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来这位公子失意至极。</p>

他走到船尾继续摇橹，不敢再多言语。</p>

两岸热闹依旧，笑音如过眼云烟，穿耳而过，一丝不留。</p>

远处岸边有一卖糖人的摊子，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拉着爹娘的手，站在一堆糖人面前不愿走。</p>

遥遥紧紧盯着那块最大的兔子糖人，两眼放光，奶声奶气：“爹爹、娘亲，我想要那个。”</p>

沈修妄仰头又饮下一口烈酒，目光随意掠过岸边乌泱泱的人群，便瞧见糖人摊前亲昵相伴的一家三口。</p>

仅是短暂一瞥背影，也能看出他们有多美满幸福。</p>

沈修妄捧着酒坛子，悻悻收回目光。</p>

他就像独守枯井的青蛙，渴望却又不敢窥视旁人的幸福，因为哪怕只一瞬，也会掀起惊涛骇浪的妒意。</p>

公子黯然苦笑，眼眶早已湿润不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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