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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绯澜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中,心情万分复杂。</p>

在他身体突感不适之时,他脑海里忽然想起苏陌玉问他的那番话,当时他是真的以为,苏陌玉竟是真的舍得给他下毒。</p>

他心碎神伤,满目是硬生生掩藏着的凄哀与悲痛,怔怔的由着太医令和医丞为他施针诊治。</p>

他想了很多很多,为什么苏陌玉还是想杀自己,苏陌玉到底爱不爱自己,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自己死了,该如何安排他安全的回到苏陌颜身边。</p>

直到太医令向他禀告,说他只不过是久服大补之物,导致了物极必反,难寐鼻衄,心烦身热,步伐虚浮,差点昏迷,行似中毒。</p>

他在那一刻,内心是极度复杂与震惊的。他惊喜于原来陌玉并没有狠下心给他下毒;庆幸于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也恼怒于自己居然久服大补之物,还在臣子面前鼻衄,威严扫地,教人暗地里取笑;也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久服大补之物,明明自己从没有让人做过补气强精、养血益髓之类的东西。在那一刹那,聪慧如他,便想通了,有此功效的,恐怕是陌玉时常为他熬的那碗稚鸡汤。</p>

雀跃、欣喜、激动、哭笑不得……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气血一上涌,倒愈发燥热头昏。</p>

香炉里的降真香正袅袅的焚着,不浓不淡的烟雾缭绕着,似青龙飞腾,似少女臂上的白色烟带随舞慢飘,吸入的芬香格外的好闻,楚绯澜似乎看见他的陌玉在眼前,身着一身茜素红的薄纱,精致的锁骨和下面的风光都若隐若现,步步生莲向他款款走来。薄纱飘逸,如同香炉里袅袅飘着的烟雾,轻盈得有几分魅惑,媚眼如丝,水色薄唇微启,墨发披散在肩上,一缕长丝在脸颊上、衣襟发衽的深处轻飘着,如星辰般的湿润润的一双明眸正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p>

忽然又冷风吹来,本就穿得单薄的楚绯澜一个寒颤,从幻想中回过神来。</p>

美人勾魂的幻境瞬间破碎得无影无踪,楚绯澜看了看窗外,是方才殿中人多,为了通风,也为了给他降温,宫人们才打开的,此刻天边已经开始昏暗,忙碌了这么久,竟已经到了晚上了。楚绯澜用手背轻触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咬了咬牙,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最后,还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这若是有旁人在,定会大吃一惊,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因为此时的他竟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威武霸气和冷漠无情。</p>

楚绯澜在心中邪恶的想,好一个苏陌玉,叫你给寡人喝这样的东西,既然你“居心叵测”,那寡人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免得可惜了你给寡人补的这些药性!</p>

有宫人微微颤颤的在殿外喊道:“陛下,药煎好了,请陛下服用。”</p>

楚绯澜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起身走到衣架边,将衣架上的黑色银丝龙纹朝服穿上,冷冷的道:“端进来吧。”</p>

过了一会儿,大宫监便端着药,走到了他身边,沉稳的跪地,高举托盘。</p>

楚绯澜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放在唇边停了停,大约是觉得太烫,顿了顿又放进了托盘之中。</p>

楚绯澜想了想,开口道:“去宣玉侍君来。”</p>

大宫监一听,眉头狠狠一跳,神色仓皇起来,一闭眼,好像已经预料到待会儿他将面对的暴风雨。</p>

大宫监急忙将托盘放在地上,也顾不得碗里的汤药倾洒了些出来。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慌张的声音几乎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一样。</p>

“启禀陛下!玉侍君……玉侍君他……被太师以涉嫌毒害陛下的罪名关押进了……厝狱司……”</p>

楚绯澜闻言,霎那间双目瞪得浑圆,黑潭般的眼珠子里似乎迸射出熊熊怒火,无比的犀利,一张如刀刻出来般刚棱冷硬的脸乌云密布,他立即厉言喝道:“何时的事?!你们为何不报?!”</p>

话音未落,楚绯澜已经快步走出内寝,珠帘被大力的蛮挥一番,各色珍贵的珠子一阵乱晃,响声激荡,足见楚绯澜的内心有多乱。</p>

大宫监一骨碌的爬起来,只听见楚绯澜边走边喊道:“随寡人去厝狱司!”</p>

“是!是……”</p>

……</p>

牢房里,苏陌玉正昏昏沉沉的躺在草褥上,身上的白色衣服早已经血迹斑斑,有些地方用破布来形容亦不为过。</p>

其实那些狱卫们都是软了手的,他们知道这个墨玉侍君有多得盛宠,谁也不敢往死里打,鞭子拿在手上,力道却只敢用三分。</p>

可苏陌玉到底还是没撑住,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张脸红得异常,整张脸像是在火里燎了一遍。</p>

身上的鞭伤并未入骨,但皮肉之苦无可避免,他又疼又难受,胸脯一直大幅度的起伏,喘气都不顺畅。</p>

他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置身在从前的玉瑶王宫。</p>

满目是幽幽的黑暗、鲜红的血,腥气冲天,还有火星缭绕,热浪和浊气在吞噬着他的皮肤。地面上重重叠叠的躺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正蜿蜒的流着那刺目的血液,有剑或者箭刺在那些东西上。他不敢看,一眼都不敢,他只敢低着头看着脚下方寸的地砖,其实余光已经扫到,他的脚边就是一只沾满血污、冷凉倒地的手。</p>

他觉得呼吸不过来,那些一直被他努力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海啸般在脑海里叫嚣起来,眼前的一切太像那段他心中不愿承认的哀殇与仇恨了,他怕自己重新记起来,记起来那一晚的所有痛苦与灾难。</p>

潜意识里,他在逃避。</p>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阵阵嘈杂,像是有人在争吵,他觉得心烦意乱,眼前的一切惨剧就好像鲜活了起来,他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耳畔除了争吵外,还出现了哀嚎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厮杀呐喊声、还有那令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猖狂的得意的大笑。</p>

他的眼前好像渐渐出现了一张狰狞而熟悉入骨的脸,正得意的挑着他父王的头对着他笑。</p>

这时,他感觉有东西悄悄的如鬼魅般离他越来越近,摸上了他的脸。</p>

……</p>

“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寡人的命令居然敢私自给他用刑!来人!”</p>

楚绯澜看着眼前已经昏迷过去、浑身伤痕累累还发烫的苏陌玉,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的一纠痛,就像突然被人捏着自己的心脏指甲都掐进心脏里一样的疼。他急忙跑过去,不顾牢房的潮湿脏乱与苏陌玉的狼狈血污,小心翼翼的将他搂起。</p>

顾北月与顾西星急匆匆的赶来时,正好看见楚绯澜满脸满眼的心疼。</p>

狱卫慌忙跪下,边磕头如捣蒜边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属下怎么敢私自对玉侍君用刑啊,属下都是……都是听了……”</p>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说出口,只是眼睛一直畏畏缩缩的在顾北月身上瞟。</p>

楚绯澜目光一凛,眼神冰冷的看着顾北月,似乎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p>

顾北月看着楚绯澜,心一横,撩袍跪下,“是微臣让他们用刑的,还请陛下责罚。”</p>

“给寡人一个解释。”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寒雪。</p>

身后的顾西星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顾北月侧首一记冷眼,顾西星蹙着眉,迟疑的退后,沉默。</p>

顾北月正色道:“陛下突然身体不适,状似中毒,微臣心下担忧,故而下令调查此事,发现玉侍君有谋害陛下之嫌。微臣只是按宫规法度办事,将意图谋害陛下的疑犯收押,逼供出真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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