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权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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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第四卷第十二章无名之人）</p>

失去姓名的小女孩一天天长大，在这座宏伟死寂的陵寝中，在日复一日单调的教导中，渐渐模糊了脑海中对于母亲父亲的记忆。</p>

她被一遍又一遍地灌输着的某些至理，那些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属于这里，从来都属于这里。</p>

她是此宏伟陵寝乃至整个辛西娅平原的王，虽然小女孩并不知道所谓的平原是何种风光。</p>

只有当夜空中那颗昏黄的星辰悬于头顶，又一次绽放光芒，她才有如梦回一般，回忆起曾经被献祭于高贵圣神的那个夜晚。</p>

她是王，也是服侍神的人。</p>

这里的人不怎么接触她，或者说不敢，她们尊称她为阿米妮莫，这并非姓名，而是塔桑王朝最为古老符文的发音。</p>

意为无名之人。</p>

因为唯有无名方可承载无限。</p>

再大一些，女孩开始疑惑自己的身份，她依稀记得自己曾有过名字，此刻这个被称为阿米妮莫的人并不是她。</p>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亲卫，同时也是保护者和教导者，安蔻依就会轻轻地对她说。</p>

“阿米妮莫，你是我们的王，是千年之前塔桑王朝开国的帝王，这千年来，唯有你一直坐在王座上。”</p>

“为什么是我？”</p>

女孩懵懂地问着。</p>

“因为从来都是你，小阿米妮莫。”</p>

安蔻依微笑着说道，她是个十分高大的女人，穿着十分沉重的铠甲，盔甲下的脸庞有着战斗留下的伤疤，但声音却十分温柔。</p>

“我还记得你逝世前的叮嘱，你是这个国家的王，就算是那个时候，也还在牵绊着这个王国呢。”</p>

听到眼前女人说出“你逝世前……”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但小女孩知道，这是在说她的上一世。</p>

上一世她也是王，再上上也是，永远都是，从最初直至最末，她都是王。</p>

“我上辈子是个好王吗？”</p>

女孩好奇地问道。</p>

“小阿米妮莫，王是无所谓好坏的……”</p>

女人如此说道，语气中有着女孩无法理解的忧伤。</p>

“安蔻依，是你将我带回来的吧，我是说带到这座陵寝。”</p>

“是我。”</p>

“你们当时把我带回来，我……那，那个父亲有没有什么反应？”</p>

每当这时，安蔻依总会收敛脸上的笑容，有些严肃地说道。</p>

“阿米妮莫，那个男人不是你的父亲，那个女人也不是你的母亲，你只是借着她们的身体降临到这个世界，完成又一次重生。”</p>

语气有些严肃，但小女孩并不害怕这个高大的女人，她知道对方总会纵容她。</p>

安蔻依并不想告诉她，渐渐的小女孩也就不再探究这个问题，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p>

这世上除了她所生活的纯白陵寝，再无值得她关注的事情。</p>

单调重复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女孩每天都要接受课程繁重的学习，包括蛇之国的历史，塔桑王朝秘传的剑术，祭祀的要点和身为王的礼仪。</p>

以及最最重要的，所侍奉神明的知识。</p>

关于轮回宿命之神，乌洛波洛斯的知识。</p>

围绕着这套教学的女祭司足足有数十人，几乎占用了小女孩每天全部的时光。</p>

每每到深夜，她才能回到独属于她的石屋休息，虽然身为王，但在这座侍奉神的陵寝内，也只分到了一间老旧的石屋。</p>

内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张冰冷的石床。</p>

在纯白陵寝坐落的山谷中大约生活了数百人，这些人大多为王所遗留下来的仆人，祭祀和亲卫。</p>

除了核心的陵寝区，还有一些下人的宿舍、贵族的行宫以及朝拜神明的神殿屹立在外围。</p>

塔桑王朝信仰乌洛波洛斯，在这座白色的山谷中，自然也有着这尊神明的神殿。</p>

只是神庙并不恢宏，本身只是个石造的立方体，两面各四根石柱撑起了庙顶。</p>

而这些建筑中，最为耀眼的当属蛇之国势力最庞大的公爵卡西奥佩娅修筑的神殿，它就坐落在乌洛波洛斯神殿的下方，地势要低矮一些。</p>

但它的每一根石柱都光洁无瑕，用料是遥远的棘罪公国永夜地带才有的寒石，在高温的夏日会散发出心旷神怡的寒气。</p>

屋顶更是用上等的白玉雕砌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绚烂的光芒。</p>

这位大公爵的势力非常庞大，据说她流淌着厄喀德那的血脉——</p>

要知道，塔桑王朝能够统治辛西娅平原，所仰仗的便是这位蛇怪之母赠予的黑巫术，因此，此刻也有这位神明的神殿。</p>

而在这些所有的建筑之后，山谷的最深处，就是纯白陵寝之所在。</p>

一座无比庞大的墓穴。</p>

它有大半的区域嵌在山壁中，纯白的大门内里一片漆黑。</p>

这是圣神应许之地，蛇之国最终极的神圣之地。</p>

据说在王权尚未黯淡的时候，络绎不绝的朝圣者会来到这座墓穴的入口。</p>

她们大多为了向神明献上祭品或者礼物，或者境内贵族之间发生争端，需要王来评判。</p>

她们会由穿着白袍的女祭祀带着她们进入墓穴之中，穿过堪比迷宫一般的墓室，抵达白玉的王座前。</p>

以觐见无名的王。</p>

朝圣的队伍中不允许有男人的存在，祭祀们宣传一旦有男人踏入墓穴就会玷污此地的神圣，甚至触怒神明。</p>

墓穴之中伟大神明乌洛波洛斯的力量会将这些冒犯者吞噬。</p>

这种规定并不奇怪，在地母教会的圣地优特克拉希尔圣山也有类似的规矩，毕竟黑暗地母是伟大的母神，祂的荣光只恩泽于女人。</p>

原本是这样的，但自从那位流淌着神明血脉的大公爵崛起之后，王权就开始渐渐失落。</p>

人们将卡西奥佩娅视作蛇怪之母这位神明在世间的代言人，她的话语在蛇之国甚至比陵寝之内的王更具威严。</p>

毕竟王从未离开纯白陵寝，人们无从知道她的模样，她的声音以及她的力量。</p>

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力量，事实上，哪怕身边的人如何畏惧她，尊敬她，称呼她为王，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p>

她的脑海中并没有累世轮回的记忆，她也并未得到来自神明恩泽的力量。</p>

“……安蔻依，你说那些巫术都是真实存在的吗？”</p>

“小阿米妮莫，是的，那些巫术和巫师都是真实的。”</p>

高大的女人柔和地说着。</p>

“郁兰也是这么说的，但她还说那只是些骗人的把戏。”</p>

女孩长大了一些，姣好的脸上流露出的气质沉稳了许多，唯有那对漆黑的眸子，还流露着十足不安分的光芒。</p>

“我想要见见，那些巫师的把戏，她们能伤到我吗？”</p>

“她们是点燃了神性之人，但是她们在这里会变得无力，圣神的力量萦绕在此地……</p>

不论是谁，都无法在这里摆弄她们的把戏，她们的巫术对你无效。”</p>

安蔻依笃定地说着。</p>

“是啊，我是王，我连所谓的把戏都不会。”</p>

女孩耸了耸肩，冷漠地说道。</p>

“阿米妮莫，你是王，王不需要这些把戏也能统治这个王国。”</p>

安蔻依尝试着纠正女孩的想法。</p>

但女孩却突然凶狠而暴躁地说道。</p>

“是啊，我是这个王国的王，可我甚至无法离开这座陵寝！”</p>

“小阿米妮莫，你是王，王背负着很多，也因此要舍弃很多……”</p>

“如果是以前，贵族们还会寻求你的裁断，你是无上的权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