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算计与被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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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后悔，不该来受这罪的，他心想，也不知梅姨和谢幼清那边怎么样。</p>

代元熙见他醒来，便起身走过来：“醒了？感觉如何？”</p>

玄天承倒不是装的脸色青白，是真疼的，说话语气也有点虚弱：“转运使想怎么样，不妨直说。”</p>

“你不必惊慌，我只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代元熙说。</p>

不过，交换什么好呢？</p>

他二人这些年来并未有多少交集，顶多是年节朝中集会时的点头之交。是而代元熙只是通过外头传言和下属呈报了解镇北侯的信息，其余的认识，则是基于他对于一个青年侯爵的设想。这使得他不自觉地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而且眼下镇北侯是他的俘虏，性命都握在他手中，他想要什么，镇北侯不都得乖乖答应？</p>

代元熙开始埋怨一开始设局的自己。光想着那卷宗的事了，真是鼠目寸光！这可是镇北侯呐，从他身上能捞到多少好处？怎么着都要把人牢牢抓在手里，他的权势、财富、人脉，都会变成自己的，到时候别说跟陈崇绪分庭抗礼了，就算自立为王都行啊。他原来是没这么大野心，可小朱氏之死让他意识到，只有自己登上最高位，一切所拥有的才是真实可靠的。</p>

玄天承见他迟迟不说什么交易，心里多少也有数了。他微微蜷起身子，感到十分无奈，忍不住提醒他：“什么生意？”</p>

代元熙见他难看的脸色，负手笑道：“侯爷性命金贵，拿来换什么都说得过去，你说是么？”</p>

“哦？”玄天承挑眉，“你就这么笃定，我是被你捉来的？”</p>

代元熙眸光颤了一下，道：“难不成，你还能是装的不成？”</p>

他话音刚落，屋外忽地便传来喊杀声。代元熙神色一下子严峻起来，这是他的私宅，如若重兵把守，岂非欲盖弥彰，他也是因此才会把自己的机要文件放在这里。</p>

下人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大……大人，外头都是兵……”</p>

余光一晃，代元熙回转身来，便见玄天承已经挣开了绳索，正在活动手腕。他猝然大惊，见鬼一般看着他，“这……这分明是专捆修灵之人的绳索！”他连退数步，连连摇头，惨然笑道：“什么毒，什么软筋散，也根本没有用！你历年来多次因毒伤寻医，竟都是做给人看的假象！”</p>

玄天承靠着床头，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摇头叹息道：“你这个绑人，调查得不太深入啊。”他用手捂着胃，额角有冷汗涔涔而下。</p>

代元熙皱眉，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么隐蔽的地方，你怎可能算到……”他猝然抬起头来，脸色惨白，“那天，竟是你窃取了我的记忆！先兵后礼，扮猪吃虎，镇北侯，不地道啊。”</p>

“想明白了？”玄天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慢慢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原本呢，这些人是要与我一起来和转运使谈生意的。但没想到转运使客气得很，非要提前来请我。”</p>

他这话一说，代元熙便知道他说的是那份卷宗了。</p>

带着兵，这哪叫谈生意，这叫明抢。</p>

但代元熙说不出口。玄天承这一出，让他的谋算显得十分可笑。局面瞬间翻转，他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但他也不愿就此认输，笑着说：“贤侄说的哪儿的话。我确是有生意想同你做，用这种方式带你来，的确是我的不是。可若不是这样，我好好请你，你会来么？”</p>

“怎么不会呢，世伯？”玄天承咬重了“世伯”二字。他歇得差不多，也就懒得再同代元熙绕圈圈，“卷宗，你给不给？”</p>

代元熙装傻：“什么卷宗？”</p>

“金溪别业善后，你用的是刻有安宁侯私印的箭。”玄天承悠悠道，“安宁侯那里，你是没有退路了。本来还有别的路能走，可你偏偏想不开，要来算计我。除了把卷宗给我，你就只能杀出去占山为王了。”</p>

被他这么明晃晃地嘲讽，代元熙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又见他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不过，也许是看清了现实，反倒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看来，陈崇绪也看轻了镇北侯，倒不知他们俩对上以后谁会赢。</p>

“今日是我大意，我认栽。”代元熙深吸一口气，“可东西给了你，我必死无疑。”</p>

玄天承笑起来：“怎就必死无疑了？怎么，是陈崇绪要杀你，你就引颈就戮？还是你也自知罪孽深重，一旦卷宗公之于众，你也难逃刑责？”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嗤笑，眉眼间带了几分邪气，“我说实话，你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死不死的，都是活该。我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而不是直接宰了你，是我觉得你还有那么一丝机会能死得不那么难看，我也不乐意杀你脏了我的手。再说，戴罪立功，总还有转圜余地，不是么？”</p>

代元熙握紧了拳头：“你想怎么样？”</p>

“要求也不高。”玄天承说，“卷宗给我，其他的，你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顿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喊杀声逐渐远去，点点头，“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东西到手了，我也该走了。”</p>

“啊？”代元熙瞠目结舌，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紫红的脸直接变成了黑色，“你……你真是……”</p>

玄天承站起身来，认真说：“我以为转运使费尽心思请我来，是诚心要同我做生意。却没想到是想空手套白狼，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乐意跟着陈崇绪，还是乐意投诚，又或者想去自立为王，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p>

这简直是比刚才更甚的羞辱。这番话的潜意识是，我从没把你当成对手。这让原本打算借着去取卷宗的机会递消息出去的代元熙愈发着恼。</p>

“若是能和气生财，我也不愿明抢。我希望我培养的每一个兵能驰骋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而非虚耗在无止境的内斗中。”玄天承冷声道，“从你们发国难财、吸百姓血汗开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他顿了顿，说，“你若当真有诚意，起码该把吃进去的粮饷吐点出来。”</p>

玄天承说完这些，施施然离去。</p>

代元熙既知他没有被软筋散影响，就明白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怒目圆睁无可奈何地在原地看着他离开，怎一个懊恼了得。</p>

玄天承施展轻功疾步出了宅院大门，与血影汇合，这才靠在身边人肩膀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江越担忧地看着他，“主上，怎么样？”</p>

玄天承摆了摆手，“先走罢。”他本是想当先走，可脚步一动，忽然就僵住了，捏紧了拳头。</p>

“走的了么？神机妙算的镇北侯？别的毒的确奈何不了你，可暗香疏影呢？”陈崇绪的声音鬼魅般飘响在空中，接着极强的灵压扑面而来，当先几个血影，立时被灵压击中，口吐鲜血。</p>

玄天承施展灵力，勉强结出一个保护罩，拦在众人身前，原本就青白的面色隐隐发黑，脖子上血管红得发烫。暗香疏影发作得不合时宜，但又合情合理。他动用了太多魂力，又伤病不断，早已无法压制毒性。眼下他只能苦笑，刚笑话代元熙是小丑，现在他也成小丑了。他算来算去，竟是没算到这副身子不争气，关键时候掉链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