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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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只听少主命令，不知什么君七。”那人一板一眼地说，看着她手中的长剑，一脸戒备。</p>

叶臻总算明白刚才苏凌兰的话什么意思了，心下顿时疑窦丛生。玄天承这又是哪里来的亲卫？管他叫少主，难不成是白家的人？</p>

“丛刃，你什么意思？你们老板在这儿住着，你怎么敢和堂主甩脸子？”明烟赶上来，皱眉道。</p>

丛刃腰微微弯下来几分，脸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恭敬：“属下失礼，还望堂主海涵。请恕属下莽撞，少主昏迷不醒，不能见任何外人。”</p>

叶臻真是气笑了，连连咳嗽：“你是栖梧阁的？我是外人？我君七在江州八年，就没有被栖梧阁拒之门外的时候，何况这还是在我百草堂的地方！”</p>

丛刃看着玄月剑，心中也有些动摇，只是仍旧分毫不让：“还请堂主不要为难属下。”</p>

“呵，不就仗着我不会轰他出去么？”叶臻冷笑，目光如电般射向院墙角落那棵大榕树，“何方来客，还不现身一见！”</p>

下一刻，空气中灵波涌动。叶臻只觉面前黑色一闪，什么东西正中她胸口。若放在平时她自然能轻易躲过，奈何眼下伤重不过勉力支撑，当即腿一软栽倒在地，丛刃下意识伸手欲扶却顿在半空中，明烟惊呼出声，抢过来一把扶住叶臻，见她脸色惨白，连声问：“姑娘，哪里疼？”她怒目看向丛刃，破口大骂，“你们讲不讲道理啊？这是百草堂！”</p>

叶臻摇了摇头，制住明烟的动作，拄着剑站起来，冷冷看着那一脸冷漠的黑袍男子，嗤笑：“别说我是他什么人，便是我与他毫无关系，阁下便能肆意出手伤人？”</p>

玄琨一脸淡漠：“所有对少主居心叵测之人，都该死。”</p>

“傻逼。”叶臻骂道，目光如炬看着他，忽地冷笑，“难怪他不曾告诉过我你们的存在，因为你们不配。”她郑重地将玄月剑重新包好，收起了让他们转交的心，“明烟，我们回吧。”</p>

“慢着。”玄琨身疾如风，刷地便来到叶臻身前，把明烟吓得尖叫起来。</p>

叶臻将她拦在身后，眉目间已经带上了不耐烦：“你想怎样？”</p>

“剑是少主的，拿来。”玄琨说着，不等叶臻说话，便上手来夺。</p>

叶臻劈手夺过剑背在身后，不顾双手伤口开裂，浸染纱布。她连退数步，眼底浸着透骨寒意，一字一句道：“剑是延之的，你休想碰它。”</p>

事实上，叶臻的伤手根本握不住玄月，是玄月它自己贴在她背上，对玄琨表现出浓浓的抵触。</p>

“一把破剑，你喜欢就拿着好了。”玄琨见夺不过剑来，冷声道，“少主配得上更好的剑。”</p>

叶臻对这人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更是让她怒火蹭蹭上蹿。她多么清楚玄月剑对于玄天承的意义，这人是个什么垃圾，竟敢如此侮辱一个剑客最看重的剑？！</p>

她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当即提了玄月剑在手中，冷笑道：“我今日就替他清理门户！”</p>

叶臻这一剑含着怒气，再加上玄月已经与她灵气相通，因而走势极快。玄琨冷哼一声，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气沉丹田，周遭登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远处走廊上却忽地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都住手！”</p>

玄琨闻言，立时被定住一般僵在了原地。</p>

叶臻本想着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不料下一刻手中玄月剑再也进不了寸许。她拧起眉头，又发现自己完全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使不了剑。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身影转过回廊，朝这边走来。</p>

那人面貌看来十分年轻，五官让叶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在脑中反复描摹，终于意识到，这副骨相与玄天承的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模一样的海水般的沉静温润。</p>

他缓步而来，自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气度。叶臻出神间，他已走到近前，温和地道：“下属无礼冒犯姑娘，还望姑娘海涵。”</p>

叶臻其实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替他道歉，我又凭什么海涵。话到嘴边却搁了下来，浅浅施了一礼：“不知阁下如何称呼？”</p>

那人好看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在叶臻不解的目光中堪堪止住了笑，正色道：“我跟你这初次见面，实在有些仓促……不如你跟着延之，叫我一声爹？”</p>

“……啊？”虽然早就猜到他跟玄天承关系不一般，但叶臻还是没料到他竟是玄天承的父亲。她心里又想了开去，宁寿宫那个是玄天承的养父，那这个是亲生的吗？等等，谁都知道镇北侯生父不详，眼下院子里那么多人，他这么一说，传出去岂不是要大乱了？</p>

男人却像知道她想法似的，示意她抬头看：“你放心，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除了你我，没人知道我们讲了什么。”顿了顿，又说，“一时喊不出口也无妨。我在家中排行最小，你唤我季先生也可。”</p>

叶臻环顾四周，果然见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定格住，惊叹男人的本事之余，从善如流道：“季先生。”原本没有玄琨，骤然见到玄天承的父亲，她怎么着也是要执晚辈礼的，但此刻她心中怒火无处发泄，连带着对这什么季先生也有怨气，自然不肯行礼，只看在玄天承面子上，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气。</p>

她哪知季先生熟稔人心，对她这点小脾气看得一清二楚。他抬手解了时间禁制，淡淡对玄琨和丛刃说：“我说的，让她进去，往后也需得尊重她，可听明白了？”</p>

丛刃微微松了口气，玄琨忍不住辩解说：“可尊主，她分明是……”</p>

季先生不等他说完，已经当先走上台阶，推门进去。叶臻跟在后头，挑衅地看向气急败坏的玄琨，又做了个鬼脸。</p>

季先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叶臻身后关上了门，无奈道：“他叫玄琨，跟了我上百年，心眼不坏，就是人上了年纪又身居高位，容易傲慢偏执，惹了姑娘生气，还请多多担待。”</p>

“什么，上百年？您多少岁了？”叶臻吃了一惊。却也不管这许多，甚至不顾季先生在旁，三两步就跑进了卧室，看见床上昏睡的玄天承，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轻轻坐到床边，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眼角，只觉触感柔软而滚热，情不自禁又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低语道：“玄月我帮你带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给我做吃的啊。”她的眼泪落在他脸颊上，激得他睫毛一阵轻颤。</p>

季先生迟一步进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叹息一声，回避出门。</p>

叶臻其实已经听到响动，晓得季先生把一切都看了去，不过她并不在意，趴在玄天承床边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待收干了眼泪，才整理了衣装出来，垂头道：“晚辈失态，让您见笑了。”</p>

“无碍。”</p>

叶臻忽地看见季先生宽大袖口之下的手指竟然是半透明的，神色乍变。</p>

“别害怕。这的确不是我的身体，只是灵力凝结的幻象。”季先生的声音中有几分哀伤，尽量温和地说，“我不能在陆地上待太久，一会儿便要回去了。”</p>

“啊，回哪里去？可是延之他还没见到您……”叶臻惊讶道。</p>

“臭小子有什么好见的？爷们两个面对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季先生笑道，“他向你求婚之前来见过我，我早知你的存在，今日可算见到真人了。”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似是有更多的话想说，最终却只道，“不愧是他们俩的孩子……倒是我家那个配不上了。”</p>

“先生谬赞。”叶臻垂首道。</p>

“你当得起。”季先生笑着说，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对晚辈的慈爱，“他们都不知道你们在日照峰经历了什么，可是我全都知道。好孩子，你和他是生死不弃的情分，你这个儿媳妇，我是一定认的。有我在，谁也不敢看轻了你。”</p>

叶臻眼眶一阵灼热，脑中灵光忽现，问道：“山中那些五彩鱼，还有那只山魈，莫非都与您有关？”</p>

季先生轻笑，又叹了口气：“可惜我能力有限，否则，怎能让你们置于那等险境。”他说着话，四肢的形状都在逐渐变淡，他本已走到了床边，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玄天承的脸颊，然而手掌却径直穿了过去。玄天承似有所感，搁在脉枕上的手抬起，探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过来。</p>

季先生怔然看着这一切，眸光十分复杂。</p>

叶臻见状，伸手抓住了玄天承的手腕，引导着他与季先生最后还剩下一点的手掌相贴。手掌的虚影最终化作清清凉凉的水汽，擦过叶臻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缠绕上玄天承的手背。</p>

空气变得沉重又温柔。</p>

季先生的脸也逐渐变得透明了。他看着叶臻与玄天承交握在一起的手，颔首笑道：“延之就拜托你照顾了。”</p>

叶臻心中百味交杂，泪意潸然，禁不住问道：“何时何地能再见到您？”</p>

“有水的地方。”季先生笑说，“后会有期，好姑娘。”</p>

叶臻见他整个人已经几乎化作水汽，慌忙行了个礼，再抬头时房中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他看到了没有。一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回过味来，又觉得胸中思绪涤荡，几乎要满溢出来。</p>

她重新坐回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戳着玄天承的脸颊，低低说：“你家奇怪的事好多啊，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话说，你爹平时住哪儿啊？他看起来好厉害，为什么你娘要带着你改嫁——这问题不太礼貌，还是不问了——你娘是白家的，那你爹呢……”溶洞里的一幕幕重新浮上心头，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觉得这些问题暂时没那么重要了。</p>

她一下一下顺着他因疼痛而紧紧揪住的眉心，心疼不已。“傻子。”她轻声呢喃，“我也是傻子。下回咱不干这种事了，谁做的孽，谁收拾烂摊子去。”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