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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荫遍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转眼就是六月,黛玉已经回了庄子半旬。每日倒是不得闲了,庄主要管的事可真不少。
佃户们的婚丧嫁娶,她要遣人过去随礼,还要帮衬着过事。
商户们的利益纠纷,她要亲自隔着屏风调解,总要大家公平。
前边的事还好有林红玉,佃户们都说红玉是林二管家,事事色色都给办的周全。黛玉听到了后,索性真的给了她这个位子,不让她每天伺候了,专门替自己出面做事。
起初林红玉还不敢接这个位子,黛玉身边四个丫鬟中,她是来的最晚的一个,不敢这么快翻到前面去。
紫鹃、雪雁和春纤都还劝她,什么能者多劳,什么唯才是举。总之就一个意思,活你都干了吧,多挣点没什么,别让我们再受累就行。
黛玉没好气的骂她们三个,就是懒,不愿动脑子。
林红玉看出了是她们的真心,又私下和父母聊了聊,这才痛快的接下了林家管家的职。顺便把自己的户籍,落在了林家庄。
她是良家子,贾府放出去的良籍不多,家生子当中有两人是自幼给的。一个是林红玉。还有一个,就是今天来访的客人,赖家嬷嬷的孙子,荣国府赖大管家的小子,赖尚荣。
挺规矩的一个孩子,见了李修喊兄长,见了紫鹃叫姐姐,见了黛玉他喊姨。
李修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给我喊仔细喽,怎么我就在你这里矮了一辈去?”
赖尚荣自幼读书,根本不去贾家的私塾,请的都是老秀才做西席,又走的贾府的门路,在国子监捐了个生员,因此和李修也是相识的。
出门访客,身边也是两大两小四个丫鬟陪着,再算上他的小厮、跟班、马夫等人,呼啦啦来了二十几口。排场是一点不输给贾宝玉。
紫鹃陪着他的丫鬟们去别的屋说话,正屋里留给了李修和出来见客的黛玉。只有雪雁和大莲伺候。
赖尚荣羞涩的笑着说话,冲屏风后面的黛玉先拱拱手,再对着李修解释“李兄,非是小弟造次,有意的占您便宜。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黛玉则是在屏风后面吃吃的笑,她知道这是怎么算的账,却不和李修说,就等着赖尚荣喊自己姨姨后,再喊李修为兄时,看看李修是什么表情。
赖尚荣讲起了家里的老礼“我家奶奶,是伺候老夫人的。敏大小姐在家时,喊着我奶奶做婶子。您算算,林姨来了,喊着我娘是姐姐,我可不要喊姨的么。”
李修愣了半天,猛地哈哈大笑,黛玉也绷不住的在后面笑了出来。赖尚荣只好一起跟着笑。
笑过之后,还是黛玉说了话“虽然如此,你也是早早放了良籍的捐生,在外面不能如此的称谓了,论不到我这里的。世兄,你说呢。”
李修当然不想矮着一辈“对对对,咱们各论各的。否则,你喊她姨,她喊我世兄,我再喊你兄弟,这可怎么算的账。以后还是朋友相称,你就喊她大姑娘或是林庄主。”
赖尚荣很是知趣,紧跟着来了一句“还是林院长吧。”
“哟!连你都知道了?还没盖好呢。”
林黛玉心里很受用,院长哟,听着就舒心。
赖尚荣听李修问他,笑着和李修说起京城的故事“李兄您是被禁足在此,自然不知道京中的情况。我先问一句林院长,礼部林少卿是”
黛玉已经知道了林深的事,透过屏风看了一眼李修,心里甜着,说话的声音也甜“他老人家是闽越林氏族长,与我们家是一个祖上,分支不同。”
“是了,是了!”赖尚荣击节而叹“林家真是千年的世家,这底蕴,国朝难有呀。”
李修咳嗽了一声。
赖尚荣呵呵笑起来“李兄莫要吃味,京城学子能来林氏书院读书,多亏了这位林大人呀。”
当下赖尚荣就把京城的故事讲了出来。
那一日的早朝,都快退朝了,林深大人忽然出班奏本,询问皇上何时开恩科。
满朝一惊,这话不该他来问。皇上为什么不开科取士,还不是礼部上下都是太上的老人,皇上一直没人手换掉礼部的尚书和少卿。真要开科了,录进来的人不都又是太上手下的学生了吗。
那皇上怎么肯。
天子压住火气问林深是何意,林大人毫无所惧,只说了一件事,有个在京中苦苦等待的生员,上吊了。
原因是,没钱活下去,又没法回老家,左右为难,一根绳子解了自己。
打动天子的不是生员的死活,而是林深的一句话“已经等了三年了,再这么拖下去,士子之心恐要散掉,天下士林要有非议。”
天子明白了意思,死一个生员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有背后的推手伸进来搅事。
再怎么说,如今坐朝称皇的是他,一个不顾士子,轻贱圣人子弟的名声,妥妥的扣在了脑袋上。就算以后把礼部捋顺了,也收不回看不见的士林之心。
得不偿失呀!这是天子的心声。
于是问计群臣,在不能尽快开科的情况下,如何能安抚生员士子呢。
国子监范琴有本,一是要朝廷给个准确时间,哪怕你说五年后呢,总要有个盼头。二是请朝廷开书院,聚拢京中这些生员,让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自然就解了事端。
户部、礼部齐齐的不同意,第一条尚可,是要给个说法了。第二条绝不可行!
户部不想出钱,礼部不想替皇上擦屁股,又推回给国子监,让国子监收人。
范琴冷笑一声“国子监乃是官学,用的也是户部的钱粮,还有生员定制。汝等真要我国子监大开方便之门乎?那以后,来多少我们收多少,汝等可依得?”
自然不能依,都让你们收了去,朝堂以后的走向谁还能把握。
朝堂正吵成一锅粥的时刻,林深又挺身而出了,他要开一家林氏书院,愿用自家钱粮替皇朝养士。
范琴第一个呸他“我呸!林匹夫,汝想行王莽故事乎?”
没错,王莽当年就是这么干的,书院开了好几家,没少替皇朝培养人才。当然,最后也是给自己用。
范琴接着骂“这岂是一位官员能做的吗?你家开书院?还不如让林如海家开书院!就一个孤女了,还是入不得宫的女孩!你出钱,她来办,才显你的真心。”
天子猛地扭头去看戴权,好像有一个人在林家孤女身边帮闲是不是?
戴权轻轻的点点头,不错,好惹事的秀才在那里禁足呢。
林深正回骂的痛快“你个老匹夫,懂什么!我林家藏书万千,不比你国子监少什么!怎么就不能让生员们安心读书了?至于说王莽的故事,嘿嘿!本官又不是外戚,哪来的这么大心思!”
朝中有女儿在内宫的人家,纷纷对林深侧目,不为人子!人言乎!
天子喝住了范琴和林深,也让百官归位站好,深思了片刻,下了道口谕“千百年来,除官学外,本有大儒聚在野贤才开书院,为的是替圣人传道,也为朝堂育才。更有诗书各家有自己的私塾或书堂,培育族人。此事无可厚非,不涉及什么朝政。若有犯禁者,各地官府关了它们就是。”
百官心里有了数,皇上是不打算自己掏钱办事,要把责任推出去。
果然,天子继续说道“就事论事,此时留在京中的学子尚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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