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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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p>

晚会上, 阮念初的节目被排在倒数第四个，她换好礼服浓妆艳抹，坐在后台等。身旁吵吵闹闹, 退场回来的舞蹈演员们很兴奋, 围在一起自拍。</p>

偶尔有几个相熟的, 把她也拉入镜头。</p>

她听着咔擦咔擦的快门声音, 嘟嘴，瞪眼，比剪刀手。拍完以后，同事把那些照片用微信传给了她。</p>

阮念初看了眼手机。里面的女孩个个青春靓丽，她那张脸, 娇娆妩媚，夹在一堆美女中间也依旧出挑。</p>

她长得很漂亮，这是不争的事实。</p>

所以她有点疑惑, 不明白厉腾是如何做到对她毫无印象。她唏嘘他记性真差。</p>

这时催场的来了, 在化妆间门口大声叫嚷：“独唱节目的演员！独唱节目的演员在不在？”</p>

“在。”</p>

“马上到你了, 快快！”催场人员赶鸭子似的把阮念初赶去会场，她只好小跑。晚上黑灯瞎火, 细高跟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哒哒作响，上台阶的时候, 她忽然一崴。</p>

脚踝很疼。阮念初皱眉闷哼, 倒吸了一口凉气。</p>

催场的那个人眉头皱得比她还紧，“你怎么了？”</p>

阮念初额角冷汗涔涔，闭眼缓了会儿, 等那阵疼痛稍有减轻才摇头，说：“崴了一下，没事。”然后忍着疼走到舞台后侧, 准备上台。</p>

那个人有点不放心，跑过来小声问：“真的没事吧？”</p>

她摆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把话筒接过来，扯扯唇，调整好面部的笑容。催场人员于是离去。</p>

现在是主持人报幕环节，李小妍甜美的嗓音响彻整个会场，说：“接下来，由云城军区演出团的歌唱演员为我们带来祖国之声系列，《秋——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有请阮念初！”</p>

女主持的发音很清晰，台下很安静。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名字。</p>

她走上舞台，底下掌声雷鸣。</p>

阮念初朝观众席微笑。那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音乐响起了，她忍着疼开口，清亮的女高音，第一个音符就惊艳全场。聚光灯的光线亮得晃眼，所有人都看见，年轻的歌唱演员面带笑容，苍白的脸色和细密的冷汗格外清晰。</p>

总导演总算对她露出了笑容。</p>

大气磅礴的一首歌，节奏独特，表达了塔吉克等少数民族对家乡的赞美和对边防战士的热情。宜情宜景。</p>

最后一个转音，她曲调流畅一气呵成，音准，节奏，处理得无不完美。</p>

会场里再次响起掌声。歌唱演员在众人的目送下，落落大方地退场。可一离开观众视线，她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了，身边刚好有根柱子，她伸手扶住。</p>

阮念初觉得，那些带伤演出带病登台的演员，实在不是一般的伟大。她头回在自己身上挖掘出了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革.命精神。</p>

晚会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全体演职人员和到场的大领导们在舞台上合影。阮念初的站位早已排好，不去不行，所以节目结束后，她只能一瘸一拐回后台等待。</p>

她小心翼翼脱掉高跟鞋。啧。只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忍直视。</p>

崴得不轻，又没及时处理，此时已有些红肿。</p>

阮念初试着动了下。万幸，没伤到筋骨。旁边一个路过的舞蹈演员看见她的脚，夸张地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哎哟，你这脚怎么成这样了？和导演说一声先回去休息吧。”</p>

阮念初笑了笑，多谢她的关心。总导演如果好说话，那就不是总导演了，而且今晚这场合，满天神佛齐聚，哪有她说话的地方。</p>

小人物注定为大人物做出牺牲，这是自然规律，她早想通了。</p>

没过多久，催场的人就来了。</p>

各个节目的演员按排好的顺序排好队，一个站阮念初左边的女孩儿见她行动不便，好心扶着她往前走。</p>

在《难忘今宵》的音乐声中，舞台两侧喷出烟花，大家各就各位，阮念初咬咬唇，跛到了男主持的旁边，站定。</p>

大领导们陆续走上舞台。出于惯例，每个路过的演员，领导们都面含微笑地握手，“晚会很精彩。”“辛苦了。”</p>

耀眼的舞台灯光下，阮念初一眼就看见了厉腾。</p>

她在这短短一瞬生出了些思考。</p>

当年在柬埔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印象都是“一个心狠手辣面目可憎的坏蛋”。现在看来，这个印象的确不准确。他那长相那气质，万里挑一，怎么也没法和“面目可憎”联系在一起。</p>

阮念初忽然想笑。她在该花痴的年纪心如止水，在该心如止水的年纪发起了花痴。可见她其实很饥渴。</p>

厉腾脸上表情很淡，和数位演员依次握手之后，他走到阮念初面前，伸出手。</p>

她看着那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莫名冒出个念头来——主持人刚才报过了她的名字，不知他听过以后，有没有把她记起来。</p>

短短零点几秒，她双手握住了厉腾的手。触感硬而糙。</p>

他勾了下唇，淡笑极其公式化，“辛苦了。”</p>

看来这位首长的记性是真的差。阮念初微鞠躬，绽开一个灿烂微笑，“您别这么说，应该的。”</p>

厉腾的视线淡淡收了回去。阮念初知道他要继续跟下一个演员握手，很自觉地往后退半步。</p>

不料，这一退踩到了后面人的裙子。那人皱眉，“你干什么呀？”边说边试着推了她一下。她脚踝本就有伤，推搡之下站立不稳，猛往前踉跄。</p>

阮念初心头一沉。她本想借力，想起面前站的是谁后又作罢，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手臂骤紧，她在摔倒前被人稳稳扶住。</p>

距离瞬间拉近，那人的气息兜头盖脸罩上来。强烈的，陌生的，又有点久违的熟悉。</p>

阮念初着实是无语。她怎么也没想到，和故人的久别重逢，会演变成如此尴尬丢脸的一幕。</p>

她干笑了下，很快，不露痕迹挣开厉腾的手，“……谢谢。”</p>

厉腾没接她的话，视线往下扫过她别扭的站姿，皱了下眉，“能站稳？”</p>

她点头。</p>

他目光落在她裙摆上。礼服很长，裙摆蓬松宽大，只露出一边光裸的足踝。细细的，白玉一样。另一边看不见。他淡声问：“你的腿怎么了。”</p>

阮念初道：“没什么事。”</p>

她说完，明显感觉到厉腾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逼人犹似当年，她微皱眉，心口突的一紧。好在下一瞬，他便转身走了。</p>

阮念初没由来地松了口气，眸光微转，看见几步远的位置，厉腾在和李小妍握手，女主持僵笑了一整晚的脸在此刻终于解放，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p>

书上说，爱情美满的女人笑容会发光。</p>

他们感情肯定很好。</p>

*</p>

晚会很成功，大领导们都给了很高的评价。结束之后，总导演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叫上文工团和演出团的主要领导开庆功宴。</p>

团长在化妆间里找到阮念初，欣慰笑道：“念初啊，好样儿的。今天歌唱得真不错，好几个大领导都点名表扬你。”</p>

她忙着卸妆，闻言呵呵干笑两声，回得狗腿又敷衍：“主要是团长指导有方。”</p>

团长心情相当好，又说：“一会儿没事儿吧？走走走，跟咱们一起去吃饭。”</p>

阮念初委婉地拒绝了，“谢谢团长。我就不去了，我妈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得早点儿回去。”那种聚会她向来不参与。一个原因是她酒量不好，另一个原因是她演技不好。</p>

团长皱眉，四下看了眼，朝她凑近几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这姑娘怎么不开窍。今天那么多领导都在，你留了好印象，再跟着吃饭露个脸，那以后‘办事儿’不都方便多了么？”</p>

团长是好心，在为她将来转正的事出谋划策，毕竟每个签约演员的目标都是转正拿到军籍。只可惜，阮念初是个中奇葩。</p>

她抱歉地笑笑，还是那句话，“团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妈身体真不舒服，我也真的要早点回家。”</p>

团长见她油盐不进，只能无奈地摇着头离去。</p>

八点钟开始的晚会，十点半才结束。换衣服，卸妆，洗脸，等阮念初离开艺术宫的时候，外面的老街已经空无一人。</p>

两旁路灯投下金黄色的光。她背着包，缓慢走在老街街沿上，准备到大路上拦出租。夜风微凉，光把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p>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p>

阮念初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是一辆黑色吉普，车型高而大，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显得尤为扎眼。她看了眼艺术宫停车场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p>

黑色吉普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她旁边。</p>

阮念初心生狐疑。那一刻，她脑子里莫名闪现出诸如“年轻女性深夜失踪被抛尸”的新闻。她扭头，驾驶室的车窗刚好落下。</p>

开车的人是厉腾。</p>

她瞬间愕然。</p>

那人瞥她一眼，“阮念初，”</p>

阮念初眸光突的一跳。紧接着就听见他冷淡地继续，“你是叫这个名字吧。”</p>

“……对。”她点点头，“我是阮念初。首长找我有什么事么？”</p>

这时后座响起李小妍的声音，她笑盈盈地说：“哦，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化妆间里捡到了你的工作证。真巧啊，在这儿又遇上你了。给！”说着，她把一个挂着绳的工作牌递出了车窗。</p>

阮念初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她的，连忙向二人道谢。</p>

李小妍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左右看看，“欸，你一会儿怎么回家？”</p>

阮念初说：“打车。”</p>

李小妍皱眉，“这么晚了，你一女孩儿一个人打车很危险的。来，上车，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p>

“不用麻烦你们了。”阮念初笑着拒绝，“你们快回去吧，谢谢。”</p>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嗯。”两人又寒暄几句，随后黑色吉普便笔直向前没入夜色。</p>

车上，活泼的李小妍说说这，聊聊那，试图找到能产生共鸣的话题。厉腾话不多，偶尔答话，也只是冷淡地敷衍。</p>

她忽然感叹：“你这视力也太好了，那么黑灯瞎火都能把阮念初认出来。得亏有你在，不然我还得另找时间还她工作证。”顿了下，又有点狐疑，“不过，你就只在今天见过她两次，居然印象这么深刻？”</p>

厉腾没答话。他面色依旧冷淡，只是微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忽然回想起什么，道：“她腿好像受伤了。”</p>

李小妍没听清，“你说什么？”</p>

厉腾拧眉，沉着脸没有答话，紧接着一打方向盘，原路返回。</p>

阮念初刚走到大马路边上，看见他们回来，很茫然，“……请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p>

车上的李小妍茫然程度丝毫不亚于她。</p>

厉腾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说了两个字：“上车。”</p>

Chapter 16</p>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阮念初在一种诡异氛围中回了家。</p>

她是被厉腾送回来的。</p>

全程，他除了问她地址外就没再说过任何话。倒是李小妍，笑盈盈地东聊西聊，将这种尴尬缓和了几分。</p>

小区到了，她道完谢就忙不迭地下了车，鬼追似的。毕竟乔雨霏有句名言，电灯泡当久了必定遭雷劈。</p>

刚进门，阮母的声音便从客厅传过来，唠叨道：“早知道这么晚，我就让你爸去接你了。你们单位也真是，哪有人搞演出搞到大半夜……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煮点面条。”</p>

阮念初换上拖鞋，“不用。之前发了工作餐。”</p>

阮母皱眉，“匆匆忙忙的肯定没吃饱。你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再吃点儿。”</p>

阮念初没辙，只好应下，边扶着墙边慢慢往房间里挪。阮母见她动作别扭，视线下移，落在她腿上，眉头瞬时皱得更紧：“你这腿怎么了？”</p>

她说：“上台之前走得急，把脚崴了一下。”</p>

阮母一听，又气又心疼，转身拿了药酒折返回来，数落道：“都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能崴脚。”边说边把阮念初拽到沙发前坐下，“自己把鞋脱了。”</p>

阮念初不敢抗旨，赶紧脱了鞋把伤脚搁阮母腿上，干笑着呵呵，“妈，看在我是您亲闺女的份上，轻点哈。”</p>

阮母冷哼了声，倒出药酒就往她红肿的脚踝上抹，疼得阮念初嗷嗷直叫。阮母骂她，“自己不小心还有脸喊疼，给我忍着。”手上的力道却柔下来，又说：“对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p>

阮念初猜到什么，“相亲对象的照片？”</p>

阮母冲她笑着眯了眯眼睛，“这次，你刘阿姨一次给你找了四个，照片我都打出来了。妈也不为难你，从里头四选一就行。”</p>

阮念初扶额沉默，不懂好东西的“好”字体现在哪儿。她有时很佩服母亲这种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精神，尤其是在给她找对象的事情上。她不情愿，但一直都会配合。毕竟母亲人到中年，有点儿爱好不容易，正如那句俗语——她无所谓，她妈觉得开心就好。</p>

于是阮念初静了静，伸手摊开，“拿来吧。”</p>

阮母一愣，“你这丫头转性了，这么积极？”</p>

阮念初摇头：“我是怕等下看了照片就吃不进去东西。”</p>

阮母抬手就赏她一记暴栗。</p>

几分钟后，四张打印照片摆在了阮念初面前。阮母的教导语重心长，“处对象不是追星。男人嘛，忠厚可靠最重要，脸不能当饭吃。这四个，学历最低的都是硕士，有在物理研究院工作的，也有搞金融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p>

她边听母亲说教，边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张，只一眼，便重新放到了旁边。点头，“看得出来是人才。‘聪明绝顶’。”</p>

阮母一噎，要被她气死，“这不是还有三个没秃的么？赶紧选，我好让你刘阿姨去跟人家约时间。”</p>

阮念初又拿起其它三张。这些单身男有高有矮，有胖又瘦，共同点是都是云城本地人，且都有一份体面的好工作。她看看这看看那，最后挑了个长相顺眼的递给阮母，打打哈欠，“就他吧。”说完站起身，准备去浴室洗澡。</p>

刚走出两步，听见阮母和刘阿姨打电话的声音。</p>

“小刘，念念选的那个在银行工作的，你给联系一下，让他们见个面吧……嗯对，就是那姓陈的小伙子。什么？你那儿还有一个？干什么工作的？哦，哦。”阮母皱眉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吧。麻烦你帮忙联系下那个银行的。谢谢啊。”</p>

阮母挂断了电话。</p>

阮念初拿起一个苹果，咔擦咬了口，随口问：“刘阿姨说什么？”</p>

“没什么。她说她还认识一个朋友的孩子，也是单身。问你想不想看照片。”阮母说道，“听说三十三岁就是空军上校，都副旅职了。我心想，就算你看得上人家，人家也应该看不上你。所以就给拒绝了。”</p>

空军上校，副旅职。</p>

阮念初的耳朵第一时间就捕捉到这两个信息。这样的巧合，令她想起了今天那位久别重逢的故人，和他高挑美艳的主持人女友。她啃着苹果语调打趣，“首长级人物，都三十三了还没对象，不可能吧。”</p>

“估计忙呗。”阮母耸肩唏嘘，“当兵的，哪儿有多少时间谈情说爱。”</p>

“倒也是。”阮念初点头，进房间拿睡衣，语气纯闲聊，“刘阿姨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哪个旅的？”</p>

“问这做什么？”</p>

“随便问问。”阮念初坦然自如，“没准我有朋友和他认识。”</p>

“空降旅。”</p>

话音刚落，阮念初散漫的表情就凝固了，一时间，她脑子里有千百个荒诞念头呼啸而过。她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巧合。于是便又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p>

阮母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p>

然后，令阮母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阮念初竟一把将电话塞回她手里，道，“快，马上问问刘阿姨。”</p>

“……”阮母感到莫名。她这女儿素来散漫随意，差点懒到不问世事的地步，忽然对一个人穷追猛问，实在是罕见。</p>

莫名归莫名，电话还是拨了出去。得到答案以后，阮母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阮念初，道：“那个人姓厉。叫厉腾。”</p>

阮念初眸光突的一闪。</p>

她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巧合。然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p>

*</p>

之后，阮念初没再主动问阮母关于厉腾的事。反而是阮母心有疑惑，委婉地问过她，是不是对那位空军干部更感兴趣。</p>

阮念初并没有否认。事实上，同为单身男性，比起那些要么秃顶要么微胖的人才精英，她对厉腾的兴趣确实大很多。</p>

谁让他长得帅，而她刚好是个颜控。</p>

对这个答案，阮母很欣慰。女儿在感情方面缺弦少筋，二十几年来，从未和任何异性擦出过火花。让女儿感兴趣的对象，可遇可不可求。</p>

她决定给女儿一个惊喜。</p>

刘阿姨当了大半辈子媒人，口舌生花，办事效率也高。</p>

第三天下午，阮念初便收到了一条阮母发来的微信消息。她点开，里面推送过来一个名片，下面附带阮母的说明：刘阿姨发来的，这是你相亲对象的微信。加上聊聊。</p>

阮念初看了那名片一眼，放下手机，继续吊她的嗓子。</p>

很快，阮母的第二条消息来了：加上没有？截个图发给我。</p>

“……”阮念初闭眼捏眉心，片刻，动动手指，点进了那条名片。名片的头像和个人说明这两栏，都没有设置，空白一片，只有个数字组成的微信名称：071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