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穿云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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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家都快十二点, 赵文春刚出院，跟学校请了三天假休养，年纪大了, 一场病能催人老十岁, 从沙发站起时, 都得扶着扶手颤颤巍巍。</p>

他问赵西音，“怎么回得这么晚啊？”</p>

赵西音跟游魂似的, 半天才应声，“我找错家门了, 绕到后面那栋楼，钥匙开不了，以为你换锁了。”</p>

赵文春皱着眉头, “又顽皮。”</p>

顽皮吗？真不是。</p>

赵西音真的找错家了。</p>

她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丁雅荷说的那些话。</p>

倪蕊怀孕了，当然瞒着所有人, 包括她爸爸倪兴卓。倪兴卓如此好面子的一个人，最忌家丑外扬。丁雅荷哪儿敢说, 倪蕊这半条命就没了。</p>

孩子父亲是谁？</p>

倪蕊自己也不确定。</p>

丁雅荷那天气得真的吐出一口血, 也总算明白，之前倪蕊总说肚子疼, 脸色不好, 还抱怨团里难请假，其实是早孕的反应。</p>

丁雅荷忍着羞耻心, 干脆直接问, 你跟哪些人……哪些人……上过床。</p>

某某制作人，某某投资方。倪蕊哭着说，每次她都喝多了, 醒来就稀里糊涂的。那些男人巧舌如簧，承诺给她铺路，给她好资源。</p>

丁雅荷真的要晕了，甩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p>

赵西音清楚，倪蕊这意外一出，在团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她平时张扬惯了，多的是人议论，走就是一个字，但要走得体面，少些非议，是真的难办。</p>

倪蕊已三天没去团里，老师十分不满，流言蜚语也渐起。</p>

赵西音想得心烦意乱，扯过枕头盖住脸，自作孽不可活，有什么好可怜的。</p>

洗完澡出来，丁雅荷发的新消息在十五分钟前：“我带她去检查了，医生说，都快三个月了，做不了药流，要做刮宫。”</p>

赵西音握着手机半天没动，之前的自我说服不堪一击，丁雅荷这条微信，轻而易举地煽动了她的恻隐之心。</p>

赵西音电话拨过去。</p>

丁雅荷泣不成声，全然没了往日的尖锐跋扈，也不是没见过她哭，嗓门大，有理没理先大声哭就对了，做作得很。但这一次，丁雅荷哭得很小声儿，多数时候甚至只是哽咽。</p>

“小蕊该怎么办呐，她还这么、这么小。”丁雅荷抽泣，“被人知道这一辈子就毁了。”</p>

赵西音冷声打断，“小吗？二十岁了。你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嘛吗？”</p>

跳舞，跳舞，跳舞。</p>

跳到中国最好的舞蹈大学，跳上全国舞台，跳得拿了冠军，跳去法国，跳成专业老师眼里最闪亮的那颗星。</p>

可惜星星坠落了，她度过一段漫长的黑夜。</p>

那又怎样，她赵西音这二十五年，哪怕有低谷，有彷徨，有意志消沉之时。可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热爱，一直忠诚自己，一直臣服梦想。</p>

“这不是小事，你还是跟她爸爸商量吧，免得出了意外，你年过半百还要离第二次婚。”赵西音冷冷说完，挂断电话。</p>

秋夜霜降，新月如钩。</p>

一小时后，孟惟悉刚和朋友聚会到家，避开了母亲的殷勤关切，只喝了家里阿姨泡的醒酒茶便回了卧室。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里，一条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信息。</p>

“明早你有空么，我想请你帮个忙。”</p>

其实这一晚赵西音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信，就头疼欲裂地睡着了。次日醒来甚至忘了这茬事儿，看手机才想起。不过孟惟悉也没给她回消息。</p>

赵文春闲不住，恢复个七八成了，又开始早起买菜做早餐。</p>

赵西音怨他不好好休息，一早上父女俩唇枪舌剑，鸡飞狗跳的。赵老师端来一杯牛奶，“我说我行，我就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p>

赵西音生气，晃了晃手中空杯，“您又给我牛奶？我这不是才喝完吗？”</p>

赵文春皱了下眉，把牛奶递过去，“你瘦了，喝两杯。”</p>

两杯牛奶耽误了点时间怕迟到，赵西音小跑出楼道，眼睛一抬，就看到马路对面，孟惟悉倚靠车门，笑眼温和地望着她。</p>

赵西音震惊了，“你，你怎么在这儿？”</p>

孟惟悉穿着一件灰色呢子风衣，里头一件同色的高领绵衫，把他衬得俊朗不凡，他说：“昨儿太晚了，怕回信息你这边响铃吵着休息。”</p>

赵西音沉默了。</p>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孟惟悉笑了下，“这不叫帮忙，你的任何事，我都尽力去做。吃早餐了吗？”</p>

赵西音点了头，“嗯。”</p>

“那上车，我今天也去团里。”</p>

赵西音是有犹豫的，但还是叫住他，直接把话说开：“孟惟悉，是……”</p>

“是倪蕊的事。”孟惟悉平静接话，并不意外，“你开了这个口，我一定替你摆平。”</p>

甚至不用解释一个字的前因后果，孟惟悉好像什么都知道。</p>

他已拉开副驾的车门，赵西音还没迈步，就听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回头一看，黑色卡宴堵在孟惟悉的车屁股后边，周启深滑下车窗，单手支着窗沿，正对赵西音似笑非笑。</p>

这笑容，太恶劣。跟他不停歇的鸣笛一样让人心里发毛。周启深的目光和孟惟悉相碰，电光火石，跟侵犯领地的敌人似的，估计都想爆了对方的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