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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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导见楚肖逸不说话, 侃侃而谈道：“其实我看过你的很多访谈, 对你也算有初步认识。你原来说想要做出成绩，向旁人证明自己，我觉得那个旁人并不是指大众, 实际是指家里人吧？”</p>

李导跟许多艺人见过面，有些明星在节目上极有综艺效果, 可以说笑点频频，但有些明星在节目上的态度非常紧绷，对摄影机有防备心。楚肖逸显然是后者，他出道后就不再上综艺, 甚至连访谈都极少，不喜欢展现真实的自己。</p>

李导不需要明星在自己的节目里表演, 他想要的就是平淡而真实, 并不是戏剧化反转。他凭借真人秀导演的嗅觉，觉得楚肖逸是值得深挖的人，对方身上投射出很多时代性的东西。</p>

楚肖逸察觉对方有备而来, 干脆坦白道：“李导，其实我跟家里闹得很糟，所以才不愿参加节目, 您真的找错人了。”</p>

李导：“为什么这么说？具体糟在哪里呢？”</p>

楚肖逸不好提起往事，便简单描述自身感受：“我偶尔会觉得自己属于家里, 偶尔又觉得自己独立出去……”</p>

李导露出理解的笑容：“很正常，这本来就是你所在年龄段的常态，你还留恋着家里的温暖, 但自身的独立意识又总跟父母发生冲突，自然会经常陷入矛盾。”</p>

楚肖逸露出迷茫的神色，不太理解导演的意思。</p>

李导耐心道：“我们国家认为十八岁算成年，婚姻法则规定男二十二岁、女二十岁为合法婚龄，但这些只是外界定义的数字，并不代表人就成熟。我觉得人真正地成熟，应该是他拥有独自建立小家能力的时候。”</p>

李导深知，中国式家庭具有自己的特殊性，且独生子女越来越多，父母是很难真正不管子女的。即使子女已经成年，选择工作或结婚，父母仍会跟着忙前忙后，恨不得要操劳一辈子。有些人看似长大，但仍旧依靠着父母，甚至要到四五十岁。</p>

“子女具有一定经济基础，能够独立承担家庭责任，愿意为此付出，才算真正成熟。当然，我并不是单指结婚成家，实际上很多年轻夫妻仍没有建立小家的能力，很多时候还需要父母的帮扶，那也不算成熟。”</p>

李导轻松地笑笑：“我该怎么形容呢？不管孩子有多大，总会觉得自己在父母面前还是宝宝？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宝宝心态减弱，甚至此种心理跟经济能力无关，很多工作能力强的人在父母面前也长不大。”</p>

楚肖逸莫名有点心虚，视线缓缓地飘到一边，又闷声道：“那我该脱离原来的家庭，建立自己的小家么？”</p>

李导语重心长道：“小家和大家并不是独立存在，而是相互覆盖重合的。既然你暂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不重新走回家里看看，彻底地回归一次呢？”</p>

“我们的节目是想要展现家庭几代人，或许我可以跟你的父母家人聊聊？大家一起来商议这件事行不行，而不是我们两人简单地决定？”</p>

楚肖逸有点犹豫，但他面对有条不紊的李导，又着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在李导的鼓励下，分别给父母发送消息，发出召开家庭会议的提议。</p>

楚家栋和肖碧回复得很快。</p>

楚肖逸望着手机上的消息有点发懵，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看着手机上父母的回复，又忽然发觉沟通好像没那么难？他率先迈出这一步，反而心里变得轻松一点？</p>

李导见楚肖逸眉头微松，突然道：“其实你跟其他艺人真不太一样。”</p>

楚肖逸一愣，诧异地抬头：“？”</p>

李导坦白道：“其他人现在就该跟我提钱，但你似乎发条信息就挺高兴，看上去很好砍价。”</p>

楚肖逸：“？？？”</p>

楚肖逸哪料到李导前一秒还将家庭人伦讲得头头是道，下一秒就锱铢必较地议价，尽显可怕的商人本色，堪称川剧式变脸。他更没料到李导见到父母后，对方光速地拿下楚家栋和肖碧，眼看就要大获全胜。</p>

李导表示，他希望用家庭式投票来决定上不上节目，而不是单纯让楚肖逸选择，或许更符合《咱家几代人》的本意。</p>

御融台内，楚家栋和肖碧早就接到大儿子的消息，正在接待李导等一行人。</p>

李导客气道：“因为肖逸的工作繁忙，平时回家的机会也少，两位有没有什么遗憾呢？我们可以在节目里一一实现？”</p>

肖碧没有说话，楚家栋则面露迟疑，他小心翼翼道：“肖逸会愿意吗？”</p>

李导：“节目流程会考虑家里所有人的意见，当然也包括肖逸。如果肖女士不方便露脸，我们也可以后期处理，保护您的隐私。”</p>

肖碧：“我倒是没关系，关键是孩子们的选择。”</p>

楚家栋和肖碧当然希望能跟大儿子多相处，谁让家里可以聚齐的机会太少，但目前还不清楚小女儿的意见，他们也没法一口应下。</p>

小院内，楚肖肖坐在茶室里，望着走来走去的便宜哥哥，软绵绵地抱怨：“你晃得我眼花。”</p>

楚肖肖现在严重怀疑，她最近是不是想楚肖逸次数太多，导致他没过多久就跑回家，莫非便宜哥哥临走前说的话是真的？只要每天都想他，他就会经常跑回来？</p>

楚肖肖：那真是我的不对，请他回去工作吧。</p>

楚肖逸没想到李导如此善于忽悠，而且对方专攻知识分子，已经在客厅里跟父母谈笑风生。他望向观看《小猪佩奇》的妹妹，郑重道：“你一会儿坚决拒绝他，这样爸妈就没办法了。”</p>

楚肖逸可不傻，尽管李导说要靠家庭投票，但小东西明显能拉动其他票。她只要死活不愿意上节目，那父母绝不可能强迫她就范，估计会为她的意愿退让。</p>

楚肖肖瞥他一眼，疑惑道：“那些人不是你带来的吗？”便宜哥哥引狼入室，居然要求她去打狼？</p>

楚肖逸心虚地侧头，嘀咕道：“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见面尽给我打感情牌……”</p>

楚肖逸近期本来就在为家里的事烦恼，李导上来就吧啦吧啦洗脑，直接把他给镇住。他回过头仔细地想想，又感觉一丝不对，总觉得对方采取战术，只是换一种方式将自己拿下。</p>

楚肖逸对综艺团队的信任度很低，这些人前期都极好说话，等合同一签就要求百出，后期剪辑还常出幺蛾子，让人防不胜防。</p>

楚肖肖低头看IPAD，果断道：“不要，你这是逃避工作的行为，就跟不爱写作业一样。”她觉得便宜哥哥如此贫穷，还不爱工作赚钱，实在太不懂事。</p>

楚肖逸见她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索性一把夺过小东西手里的IPAD，严肃道：“楚肖肖，我认真地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录制这档节目，以后在学校的生活会很麻烦，甚至有可能被小朋友嘲笑。”</p>

楚肖肖：“你上春晚的那一天，他们应该都笑完了？”</p>

楚肖逸：“？？？”</p>

楚肖逸努力调动耐心，他指着屏幕上的粉色小猪，继续举例道：“你会变得像佩奇一样，每天被无数人盯着议论，他们会讨论你的长相、谈吐、学识……”</p>

楚肖肖严谨地纠正：“我们从不讨论佩奇的长相、谈吐和学识。”</p>

楚肖逸：“……我只是打个比方，但别人会讨论你！”</p>

楚肖逸看她似懂非懂，他将IPAD还给小东西，又心软地蹲下身来，轻声道：“他们还有可能恶意地曲解你，而你也要为此背负多余的压力，甚至会延续很长时间。他们会直白地倾泻情绪，而你或许还没办法承受。”</p>

楚肖逸太清楚外界舆论的力量，其他成年人的生活已经定型，但年幼的妹妹不一样，她很可能遭受影响，甚至人生轨迹发生变动。</p>

如果她在节目上表现不佳，就要承受许多陌生人的指责；如果她在节目上深受喜爱，也不代表就此结束。人们会一直关注着她，时不时将她重新拉入公众视野，就像其他童星一样。她变得不能再轻易犯错，有可能失去普通孩子的快乐。</p>

楚肖肖没想到便宜哥哥还有正经的时候，不过她仍旧无法理解对方的担忧。毕竟她一直都能直白地感受情绪，观察身边所有人的态度，所以她并不觉得承受起来有多难，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p>

“你真是好奇怪，都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却在乎陌生人的言论吗？”楚肖肖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家兄长当真是本末倒置第一人，疑惑道，“他们跟我又没关系，怎么评价很重要吗？”</p>

楚肖逸一时无言以对，他望着妹妹明亮的眼眸，竟不知是她想得太简单，还是她想得太通透。</p>

“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你说的话，你担心自己的工作会影响我们。”楚肖肖伸出两根小指头，她煞有介事地比划起来，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你终于长大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懂事一点点！”</p>

楚肖肖亲眼见证后进生的变化，自然涌出些许喜悦之情，感觉前景大好。</p>

楚肖逸看着她手指间几不可见的微小距离：“……”这怕是要用显微镜来观察吧？</p>

楚肖逸忍不住揉她脑袋：“我可是你哥，你才几岁呢？少在我面前装小大人！”她明明是小鬼头，还在这里表扬人。</p>

楚肖肖不满道：“你倒是年纪大，却只能做大小人。”光长个儿，不长智慧。</p>

楚肖逸：大小人又是什么鬼东西？</p>

没过多久，楚肖肖就被叫到客厅里，跟李导等人正式见面。楚肖肖认真地观察一番李导，她觉得眼前的叔叔看上去还算友好，而且年龄也没到“糟老头子”的地步，只是稍微有些啤酒肚。</p>

李导亲切道：“肖肖，你好。我是负责节目的导演，你已经大致明白情况吧？”</p>

楚肖肖坐在父母的身边，乖巧地点了点头。</p>

李导笑道：“那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完成这次家庭游戏吗？”</p>

李导面对小女孩，自然也将措辞略微调整，换成孩子们更容易接受的说法。</p>

楚肖肖脆生生道：“我愿意。”</p>

李导：“肖肖，如果能够有机会的话，家里有你想改变的事吗？或者你长期以来的愿望？我们都可以试着做到。”</p>

李导会询问每位家庭成员的意见，弥补他们一直以来的遗憾，包括年幼的楚肖肖。家人的回答直接影响节目流程和环节设置，算是编导们深挖的突破口。</p>

楚肖肖一时不太明白，她歪着头思索许久，索性回道：“我想要做哥哥，让我在外面流浪，换他在家里住吧，他还不懂事呢。”</p>

李导哭笑不得：“嗯……这个我们还真做不到……”他还真没法让兄妹俩的关系调换。</p>

楚肖逸哪想到前一秒在茶室聊得挺好，后一秒妹妹就立马掉链子，恼道：“楚肖肖，你才在外面流浪！”</p>

楚肖肖好奇道：“那你平时住在哪里呢？”楚肖逸一直在外不回家，他究竟在何处落脚，让她感到万分迷惑。</p>

何鑫帮忙解答：“我们的团队都住在酒店里，根据工作内容不同，酒店位置也不一样。”</p>

楚肖肖：“还说不是流浪？”这不就是流浪猫在各大小区的猫窝乱窜？</p>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连楚家栋和肖碧都展露无可奈何的笑容。</p>

何鑫笑着附和：“是是是，其实我们也不想流浪，让你哥哥多放我们回家两趟挺好……”</p>

楚肖肖了解地点点头，楚肖逸是主动流浪，何鑫等人是被迫流浪。</p>

李导：“肖肖希望哥哥回家住吗？你很喜欢哥哥？”</p>

楚家栋和肖碧顿时一愣，皆齐齐地看向楚肖肖，等待小女儿的答复。楚肖逸则偷偷地立起耳朵，想知道小东西的真实想法，他还记得临走前对方追问自己回不回来，莫非这次能听到真情告白？</p>

楚肖肖似乎陷入纠结，她低头沉思许久，好长时间都没问答。</p>

李导：“肖肖？”</p>

楚肖肖迟疑道：“嗯……我不喜欢伤害别人，但我也不喜欢随意撒谎……”</p>

她说完小脸上露出一丝抱歉，脸上恨不得刻有“我好难啊”几个大字。</p>

李导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懂了，不问了，不问了……”</p>

楚肖逸：“？？？”你懂什么就懂？你们怎么回事？</p>

既然家里人对节目录制都无意见，楚肖逸便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他还处于彷徨的阶段，一方面期盼自己真能走近家里，一方面害怕又是新一轮僵局，或许李导的节目只是想要捞取热度，并不能够解决实质性问题。</p>

李导抱着一个投票筒，他朝楚肖逸举了举，说道：“来吧，你的选票。”</p>

家里三人已经将票投入筒内，如今仅剩楚肖逸还没投票。他握着手里的白纸，将视线移到一边，闷声道：“三票都是同意，我就不用了吧，结果很明显了。”</p>

楚肖逸觉得大势已去，他投不投都无所谓，反正节目肯定要录。</p>

李导沉吟几秒，他直直地望向楚肖逸，语重心长道：“即使结果已经确定，形式也非常重要。你只有真正地参与进来，将自己视为家庭一员，我们的节目才能进行下去。”</p>

李导知道覆盖在楚肖逸外部的硬壳没法立即扒去，对方或许要一点点接受和原谅自己，这需要漫长的时间。</p>

楚肖逸：“……”</p>

楚肖肖看便宜哥哥还傻愣着不动，她当即迈步跨过父母，将楚肖逸的手往纸上一摁，霸道地开口：“写。”</p>

楚肖逸既好气又好笑：“楚肖肖，你是要造反啦？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哥了？”</p>

楚肖肖不屑地瞥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写！”</p>

楚家栋和肖碧担忧地望着兄妹俩，只见楚肖逸露出憋屈的神色，最后乖乖地低头写选票，将其递给楚肖肖。楚肖肖满意地接过选票，轻松地投入到投票筒内，露出大功告成的神色。</p>

楚肖逸：忍一时风平浪静，自己其实是被她逼的，并没有特别想录节目！</p>

李导在楚肖肖的帮助下收齐选票，慢悠悠道：“很好，那我开始唱票。”</p>

“一票同意，两票同意，三票同意，四票同意……”李导笑眯眯地望向楚肖逸，“那就是家里全票通过，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呢！”</p>

三名成年人都无声地坐着，楚肖肖则配合地热烈鼓掌，搞得楚家栋也跟着拍起来，无奈他和小女儿拍手节奏还不同。他像一头慢半拍的憨憨熊，惹来妻子无语地斜视。</p>

李导向楚肖肖点头示意，真诚道：“谢谢肖肖为我挽尊。”</p>

楚肖肖：“不客气。”</p>

楚肖逸不忍直视地扶额，一时还没法接受家里的幼儿园氛围，只觉得楚肖肖和李导有毒。</p>

《咱家几代人》节目组需要时间筹备，李导等人既要跟楚肖逸团队敲定合同细节，还要在御融台的家里布置摄影机。众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结束，不知不觉竟到楚肖肖开学的时间，这也是首期节目的录制时间点。</p>

楚肖逸没法长期驻扎家中，他只能时不时回来录制一期，而每期节目的任务不一样。李导已经告知他首期目标，希望他能独立支撑家里运转三天。</p>

楚肖逸双手插兜，懒洋洋道：“那就是我和我妹在家待三天？不对，她马上就要开学，其实就是待一天？”</p>

楚肖逸大致理解节目意思，就是让他在家做做家务、出去买买蔬菜，闲暇时再带一带妹妹，根本没有难度。李导一开始也没兴师动众，估计是想让楚肖逸从易到难，不要上来就开启地狱模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