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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出天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
圆月高悬,似一只玉盘,散出万道光华。又如银芒泻地,辉映千里。连绵起伏的祁连山仿佛一把把倒悬于地的利剑,直插向天。
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鲜味和不知名的花香。树影摇曳婆娑,叶绿草低。鸟啼与虫鸣相互交织,如管弦齐奏,清脆悦耳,优美动听。
夜色很美,却无人欣赏
李始贤与达奚立在帐外,望着映在幔布上的那两道人影,满脸忧色。
沉默许久,达奚微一摇头:“并非良配!”
李始贤心知他说的是高文君。
他又何尝不知?
先人常言:气数有定,应该便是如高文君这般
不提高肇与陇西李氏、与关中士族的过节,便是这女子“孤鸾之命”、“连克三夫”的过往,李始贤也不敢让李承志与她有任何纠缠。
但问题是,儿子能不能听的进去?
就算暂时听进去了,以后能不能记在心里?
知子莫若父,世人都道承志如何狡诈,如何铁石心肠,但李始贤哪还看不出来,这逆子的性情完全随了夫人,看似冷厉威严,实则心慈手软,连自己十分之一的心狠都及不上。
比如这次,若换成自己,管他有无过错,又是何种原因,便是为了防微杜渐,李睿和李亮也早被自己给斩了。
承志倒好,非但不杀不罚,反倒宽慰起了这两个?
简直妇人之仁,糊涂至极
也是没想到,那女子竟能为承志殉情?以承志的心性,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不日他就要听召入京,这远在千里之外,身边无人提点于他,真要发生点什么,你让爷爷到时哭都来不及
当然,十之,应该是自己和达奚想多了。
高肇如日中天,怎可能看的上祖居李氏这样的小门小户?
李始贤猛吐一口气,怅然叹道:“稍后我会与他分说的”
李承志撮着牙花子,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额头上不停的往外渗着冷汗,帛巾拭过不久,又会冒出一层。
疼!
不是一般的疼!
伤口多也就罢了,关键的是用来清洗伤口的药水全是拿烈酒与精盐勾兑的,包扎伤口的药纱也是用烈酒和大蒜浸泡过的
伤口上撒盐,不知道疼的只可能是死人!
高文君不停的给他擦着冷汗,心疼一阵胜过一阵,柔声劝道:“不若再喝一些吧”
她说的是烈酒。
李承志用力的摇了摇头。
缝合伤口时已经喝了好多,虽然已睡了两个时辰,但酒气根本未散。这要再喝,怕是又得醉死过去。
稍后达奚与父亲定会来与自己议事,还是保持清醒些的好。
李承志吸着凉气:“说说话吧,也好分分心”
说着,他又看了看魏瑜,呲着牙调笑道:“不哭了?”
“哼!”魏瑜白了他一眼,扬起傲娇的小脑袋,理都不想理他。
竟说自己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水,就算天天流眼泪,流一辈子都流不干
还说自己脸已经很大了,这一哭肿之后,更像个肉馒头
太可恶了!
我有那么丑么?
看两人一般无二的少年心性,高文君莞尔一笑,心中又暗暗一叹。
郎君对儿女之事太迟顿了,你将小瑜儿当小孩儿,但她却不想你将她当小孩啊?
她稍一沉吟,摸了摸魏瑜的后脑勺,柔声说道:“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啊?”
魏瑜小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
她还想多留一会呢
猜到姐姐可能与他有事要谈,魏瑜乖乖的点了点头。
李承志喊了一声,让李睿将魏瑜先送回了帐。
帐内只余他二人,高文君不闪不避,一双妙目盯着李承志,眼波如水,似是藏着千般愁绪,却无法启齿。
李承志心中一动,又悠悠一叹:“不用做什么保证,也不用发什么毒誓要是连你都不敢信,我又能信谁?”
李承志是真觉的没必要。
若是没遇到达奚,他肯定不敢放走高文君和魏瑜。但现在,难道还能把达奚也给灭了口?
想来,张敬之对自己的河西之行定然做了妥当的安排,不然父亲早都慌神了,哪会这般镇定。
至于其他秘密,好像也就剩一个“指天引雷”了
但当时看到的又何止高文君与魏瑜?
那么多的胡兵被俘,怕是父亲与达奚,甚至部分兵卒都已经知道了,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
而且他也相信,高文君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去死,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这对李承志的震憾何其之大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连这样的人都要防备,他日后还敢信谁?
高文君心头一暖,滚烫如炙。
可是,我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郎君?
高文君心痛的像是在针扎一样:“妾身是孤鸾之命,注定会孤苦一生曾被今上指婚三次,但三次均未纳吉,三人便死于非命”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李承志一声冷笑给堵了回去:“简直扯淡!”
若是不知这三位是谁,李承志说不定就会怀疑那么几分。
但当达奚以“你要大祸临头”一般的口吻讲给他听时,李承志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高文君哪是什么天煞孤星,好像谁敢娶她她就克谁。其实全都是。
这三个,前两个是当今皇帝初登帝位时的辅命亲王之子,也就是皇帝元恪的堂弟。
最后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
无一例外,都是被皇帝猜忌,最后不得不反。而结局大致都一样:前两个是连死因都没有的暴毙而亡,最后一个被迫自杀
别人能不能猜到不知道,但李承志有九成九的把握肯定,高文君是受了无妄之灾。
想深一点,应该是被皇帝或是高肇当成了堵住悠悠之众的借口之一
“郎君为何就不信呢?”
高文君心急如焚:“妾身孤鸾之命,是国教天师请旨钦批”
李承志一声冷笑:“国教祖师爷寇谦之还给他的两个亲传弟子批过命呢。太武皇帝的批语是:寿终正寝、子孝孙贤、国祚百世司徒崔浩的批语是:子孙满堂,与国同休但结果呢?”
太子刺杀太武皇帝,事败被诛,太武帝又被近侍刺死于朝堂之上。
这叫哪门子的寿终正寝和子孝孙贤?
至于国祚百世仔仔算算,好像连三世都挺不过去了。
崔浩更不用提,被太武皇帝诛尽了满门,别说子孙,连家里鸡都没放过
牛鼻子糊弄人的话术而已,谁信谁是傻子!
高文君猛的一滞,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李承志悠悠一叹,眼神深遂而又坚定:“你若信我,就耐心等等事在人为而已!”
事已至此,就算很难,又能怎样?
李承志做不到将甘心为他去死的女人拱手让人,此等行径特么的比禽兽还不如
话语平平无奇,但听在高文君耳中,却字字如针,比任何誓言都要震憾,比什么情话都要动听。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自己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意中人,不就是这般么?
鬼使神差的,明知千难万难,高文君还是将头点了下来:“妾身相信!”
相信就好
李承志正准备再给她增加点信心,隐约听到帐外传来一声咳嗽,顿时哭笑不得。
达奚啊达奚,你怎么比我亲爹还要着急?
李承志温声宽慰道:“早些去睡吧,莫要多想,一切有我!”
高文君低低一应,起身离去。
凝望倩影,李承志无声一叹。
确实很难,但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
正值子夜,已是月上中天,帐外分外明亮。
离帐约十步左右,伫立着两道人影,身形一般高大,但铠甲一金一黑,很是好认。
高文君停下脚步,深深一福。
达奚忙不迭的回着礼,口中高呼:“女官有礼!”
但等他起身,却发现身边的李始贤别说回礼,竟连头未点一下。
达奚一惊:“你疯了?”
李始贤脸上的横肉直抽抽:我疯个鸟?
为何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且愈发强烈:这女人迟早都会被承志收入房中
那我还回个鸟的礼?
李始贤猛吐一口气:“进去了!”
李承志要起身行礼,却被李始贤给摁了回去。
“也无它事,便是出兵萧关之时,奚镇守曾令:若是半路巧遇,一应军事尽皆转交于你,我与奚中郎也需听令于你
另外,我与奚中郎商议,还是要尽快撤军的好,宜早不宜迟”
李承志猛吐一口气。
竟连奚康生都已知道自己来了河西,看来张敬之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用自己担心。
至于领不领军,退不退兵都只是其次。
李承志下意识的点点头:“就是委屈父亲与奚中郎了”
李始贤冷声打断道:“兵事为重,有何可委屈的?”
说着他又转过头,朝达奚拱了拱手:“奚中郎可还有交待?”
达奚一愣:我还能有什么交待的,无非就是劝李承志不要色急昏了头
刚想了一半,他又猛的一愣。
李始贤这分明是在赶自己走?
达奚都快气冒烟了:好你个李始贤,爷爷进帐后,说半个字了没有?
但仔细一想,还真什么可说的。
即便要劝,也是李始贤劝过之后再看
达奚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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