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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里藏身不奇怪,精于骑射之辈大都会这一招。奇的是:竟被一个残了一只手的瘦猴用了出来?
元演一直盯着李聪,看的极是清楚:“两马相交之时,我看你那仆臣抬起了槊枪,好似要扎向翟清面门一般?但不知为何,之后却没有刺?
错马之后,看他翻至马背,又将槊枪横举,似是要斩翟清后背,也不知为何放弃了?”
还能为何?
只因欲置翟清于死地而后快。但其除了眼睛,余处皆被甲胄护挡,便是之前那一枪刺实、之后那一枪斩中,至多也就是令其跌于马下。故而李聪才会放弃……
混账东西,只要翟清落马,便会由元渊判定为输,你却非要钻牛角尖,非要报仇?
李承志恨的相咬牙,双眼紧盯互换方位,再次奔向对方的二人,连元演都忘了回应。
这一次,翟清斜举槊枪,好似是要直劈。
横扫都斩不中,何况迎面劈来?
若是没猜错,这一枪应是斜斩而下,砍向马腿。
这一刻,李聪只觉脑中无比的清明,只是瞬间,两马相交之后会发生的画面尽皆呈现于脑海:翟清斜劈而下,马腿断成四截,自己栽落于马,只能任翟清挥枪痛击。
身着全甲,死定然是死不了,但郎君颜面已荡然无存……
拼了!
只是刹那间,李聪就有了应对之策。
他夹枪于腋下,用右手抽出匕首,割断了伤臂连着马鞍的皮索。又飞快的脱了蹬,将身体微微右斜,倾向朝着翟清的一面。
众人看去,只以为李聪又想来一次蹬里藏身。翟清却有些犯疑:这瘦猴为何要将短刀咬在嘴里?
应是怕坠马后怕被拖死,用来割蹬索的吧?
哪还能来得及?
翟清阴阴一笑,长槊就如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弧线,直斩李聪的马腿。
果然如此?
生死就在此时……
两马相交,千均一发之际,李聪猛一侧身,双腿用力一蹬马腹,就如一直离弦的箭,竟飞身而出。
翟清双眼盯着马腿,双手用力挥着槊枪,眼见就要齐膝而断,李聪自是会栽下马来,自是任由自己宰割,心中更是大定:狗贼,拿命来吧……
正自暗喜,猛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好似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连看都未看清,猛觉身上一重:眨眼前还坐于马上的那瘦猴,竟骑在了自己身上?
哪还顾得是斩马腿?
有如五雷轰顶,翟清目呲欲裂,当即丢枪弃缰,想将李聪掀下来。但双手刚刚抬起,猛觉颈下一凉,眼前竟飙起了一道血花……
李聪明咬着牙,用伤臂环抱着翟清在头盔,用力一掰,左右持刀,刺入肩甲与铁盔相连之处。
缝隙只有拇指宽,便是运气爆棚,槊枪也不一定能刺得进来。但近战之时,匕首却轻轻松松……
任由翟清挣扎,李聪只是紧紧的环着右臂,狠狠的搅动着右手里的刀柄。
一股接一股的血箭飙出,将李聪淋的如血洗出来的一般。没几息,翟清就不动了……
“啊……”
直到此时,才有人惊的叫出了声。
围观者近千人,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奇迹一般。
本以为翟清必胜,却不料不但败了,还是惨遭横死?
更无人想到过,即便是惨了一只手,这瘦弱不堪的李氏家臣却都是如此悍勇,竟敢脱蹬飞身,飞扑对手?
元谳等人看着停马下地,也不理伏于马背,已然断气的翟清,直直走向李承志的李聪,只觉后背发凉。
于营中时,这李聪最是活泼,最喜笑闹。有权贵子弟调笑于他,讽他长的不似人,李聪也从来不恼,只是哈哈一笑。
却不知,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那与他几乎一?长相、一般瘦弱、好似是马夫一般的李睿呢?
元士维惨了……
李聪单膝跪于马前,用右手用力的一敲胸甲:“郎君,仆幸不辱命!”
这是他予河西所定的军礼,有多长时间未见了?
心中感慨,又听元演急声问道:“李承志,你为何就敢断定你这家仆必胜,万一失手呢?”
李承志长吐一口气,看着跪于马下的李聪,悠声叹道:“下官哪有什么必胜之算?他自以为余生已残,心若死灰。故而才想便是死,也要将仇报了……我若不应,他此生必如行尸走肉,故而,还不如让他放手一搏……”
元演听的直呲牙:“便是废了又如何,只是一介家仆而已,你竟如此放任?”
李承志轻轻一笑,坦然道:“卫将说笑了,我与他同为李氏之后,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就如中郎与卫将一般,再差也是族兄族弟,何来的家仆之说?”
要不是刘腾就在一侧,元演都想骂一声放屁。
是这样的论法么?
该拿陛下与我等做比喻才对?
看看皇帝,对待宗室,有时还不如对待家奴……
一众李氏家臣却激的心头火烫,不由自主的就挺直了腰。
李聪被感动的眼中泛起了泪花:“郎君待仆恩重,臣无以为报,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何需挂在嘴上?
真要有挡刀的时候,李松父子、李亮、李睿等兄弟,怕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滚起来吧!”
李承志冷哼了一声,一指李睿:“轮到你了……郎君我也懒的聒噪,只有一句:不论胜败,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行!”
说着一顿,又露出了一丝狞笑:“莫说如你兄弟一般,敢飞身扑敌这般冒险,但凡让敌贼近了你三丈之内,就莫怪郎君扒了你的皮……”
刘腾、元演好不奇怪,就连久不作声的元渊都一脸狐疑。
不让其近敌三丈之内,那这仗还怎么打?
觑到李承志眼中的寒意,知郎君已被李聪激起了火气,李睿心里直叫苦。
李猴儿,你这个混帐王八……
“仆……遵令!”
匆匆一拜便飞身上马,催马于校场之中,高声喝道:“祖居李慧远(李睿的字)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四十余个李氏家臣心中突的一烫,全都瞪大了眼睛。
只觉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李聪脑中“嗡”的了下,连脸都木了。
“好贼子……爷爷怎就不知报一声名号再打……”
都还没嘟囔完,猛觉头上一痛,再抬眼一瞅,竟是李承志抽了他一鞭。
“白痴,莫不是被药迷糊了?”
盯着一手持弓,一手夹箭的李睿,李承志恨不得扑过去抽他一顿。
便是真刀真枪,至多也就是圣前比斗,又非阵战斗将,你报什么名号?
“某贺拔允来也……”
还真有敢应的?
真是一对棒槌……
正暗中讥讽,又听元渊道:“此乃龙城县男贺拔度拔之子,甚性敦厚,定是受族人胁迫才无奈从之,能不伤之,就莫伤之……”
龙城县男,又是高车族,且姓贺拔?
李承志心中一动:“他弟弟,莫不是叫贺拔岳?”
元渊奇道:“贺拔岳是其三弟,才只十岁,你怎知道?”
大名鼎鼎的关陇集团第一代首领,我怎可能不知道?
贺拔岳与高欢同为尔朱荣之重臣,宇文泰便是其之心腹。贺拔岳被高欢暗中挑?暗害后,宇文泰纠其旧部,为其报仇,之后继承其衣钵,才奠定了北周之国基……
不过贺拔岳才只十岁,且自己异军突起,想来不一定会有六镇之乱,也就更不会有尔朱荣兴盛壮大的机会。那高欢宇文泰等自然就如明珠蒙尘,一直蒙下去……
李承志随口敷衍道:“只是偶听他人提过,说其甚是聪慧,堪称神童……也请中郎放心,某已喝令于他,不得近敌与三丈,应是伤不到的……”
结果他话音还未落,猛听贺拔允一声惊呼:“哎哟……”
众不无不大惊:两人明明离着还近十丈?
李睿慢慢催着马,就如散步一般朝贺拔允迎去。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
只听“绑绑绑……叮叮叮……”的乱响,箭如连珠之势,箭箭都不落空,每一支都敲在贺拔允的甲胄之上。
至多还有十步,李睿就停住了马,高声喝道:“郎君有令,不许我近你三丈之内,便何需三丈?某第一箭射你盔缨,看仔细了……”
口中呼喝着,李睿竟又催起了马。待战马小跑起来,他才举起了弓。
众人无不心生狐疑:这可是骑射?
若是步射,五十步内射中杏核者大有人在,但在骑战中,能射中马头都能称之为神射。
何况贺拔兵全身着甲,便是被射中也伤不到啊?
猜疑间,只见一矢有如流星,直擦贺拔岳头顶而过。贺拔允虽看不到箭射到了哪里,只能“嗖”的一声轻响,盔上并无衙响传来,却能看出面前飘下来的几根丝线?
真射中了盔缨?
贺拔允心中一惊,哪还敢待在原地不动。猛一夹马,直奔李睿而去。
便是你的箭射的准,射的快又如何?
且先吃我一枪……
李睿半点都不慌,稍一靳马调转过马头,奔于贺拔允之前,就如贺拔允在后急追,李睿在前急逃。
他扔掉马缰,只凭双腿空马,口中高喝:“第二箭,射你槊杆……”
回身便是一箭,只听“笃”的一声,又响千蜂出巢,“嗡嗡嗡”的一阵怪响。
赫然一看,槊杆上竟真的钉着一支箭,还在不停的颤动?
贺拔允被骇的眼皮狂跳。
如此箭术,便紧骑射著称的高车部落中也闻所未闻?
“第三箭,射你马腿!”
听到这句,贺拔允被骇得头皮发麻,猛的一靳马缰。
但显然已是迟了,猛听坐骑一声长嘶,前腿一曲,竟往地上跪去。
贺拔岳急中生智,双脚飞速脱蹬,顺着惯性往前一扑,又猛的打了个滚。
不得不说能被元士维选中,确实有过人之处:等落地起身,竟还没丢了枪和弓?
“第四箭,射你双眼……”
贺拔允猛的低下了头。
李睿慢下了马速,围着贺拔允转起了圈圈:“那就射你双手,射你双脚……这里总无甲叶挡护吧……”
贺拔允又羞又气,恨不得骂娘。
心中一横,索性将枪与弓往地上一丢,颇为光棍的说道:“某认输总行了吧?”
听到李承志高喝“回来”,李睿才不情不愿的收起了弓。
就如风中凌乱,跌了一地的眼球。
“这是李睿,与方才那李聪是亲兄弟,只是李旅帅的车夫?”
“还是马夫……旅帅之坐骑,便是由基侍弄……”
“还负端茶倒水、掸灰擦靴……分明就是仆从,但弓一在手,怎就如养由基再世?”
元演斜睨着他:“你做何解释?”
“下官从未说过他是马夫或是车夫,只是无人问过而已……”
瞅了瞅侍立在侧的李睿李聪,李承志呵呵笑道:“其兄弟二人皆为下官之心腹:兄为下官征战于泾州时的亲卫幢帅,弟则为斥候幢帅……死于他二人手中之贼,至少近千之数……
依下官设想,本是由他二人教授众虎贲骑术与箭术,如此看来,不教也罢……”
元演喏动了一下嘴唇,却辩无可辩。
杀贼近千?
莫说他了,将其领军之时,麾下及亲卫所斩之敌都算上,都没有杀过这么多。
不过骑术,只是李睿这一手射术,与禁中专事游猎的射声校尉怕也是不呈多让。教一伙纨绔,岂不是绰绰有余?
元谳等人呆若木鸡,看着李睿与李聪,心中萌生出一丝悔意:这可是奔战一线,累杀千人之将。不提骑术与射术,只传他们一些阵前搏杀或保命的以验与秘决,就够他们受用了。
多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不耐他兄弟二人被人当猩猩看,李承志挥了挥,让二人退下,又喝问着元士维:“还有一场,比是不比?”
元士维面色如土,早无半点如之前踌躇满志。
只是如奴仆一般的两个家臣,且其中一个还残着一只手。但甫一照面,自己精挑细选之将竟不是其三合之敌?
那被传的神乎直神的李承志,又该是何等的勇不可敌?
认输?
不可能!
翟清已死,翟方已残,李承志却连一根毫毛都未掉?
这些高车虎贲就地就能背弃自己。
这些时日以来的心血白废不说,更是恶了元演、元渊,甚至会让陛下心生不满……而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拼了……
元士维紧紧的咬着后槽牙:“为何不比?但我等深知李旅帅之勇罕有人敌,故乐可否准我等以多敌一?”
以多敌一?
多?
李承志冷声讥讽道:“莫不如,我让尔等一百三十余人一拥而上可好?”
元士维眼珠一红:“你不敢应?”
“呵呵呵……”
李承志笑出了声,“元士维,切莫要激我。我算计着坑人的时候,你怕是连奶都没断……”
“我几岁,你又几岁……”
谋划多日,李承志竟不上当?
元士维只觉血直往脑子里冲,当即恼羞成怒。
李承志冷笑不语,只等元士维有半个脏官出口,定然让他满脸开花。
但不等元士维出言不逊,突听刘腾说道:“准了?”
李承志都懵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个死太监,是故意的还是耳聋了?
元士维说的可是以多敌一?
想死,你自己上啊?
正要冷言讥讽,又听刘腾道:“至多以一敌四,不能再多了……”
嗯……不对?
这死太监素来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极少明着得罪人,今天怎突然转性了?
李承志犯着疑,不由的多看了两眼,瞥见刘腾眼珠忽转,好似在往城上乱瞄,顺眼一看,竟见城头有人举着号旗,好似在往城下施令?
能让刘腾言听计从的还能有谁?
李承志双眼猛突:元恪,我干你大爷,你是生怕我死的不够快?
心中突的生出一丝戾气,李承志冷声道:“若我不应呢?”
似是没料到李承志会如此回应,刘腾猛的一呆。
这可是圣谕?
见其眼中直冒凶光,且紧紧的盯着城墙,元渊心中一跳。
以往只听李承志对陛下如何不敬,如何悖逆,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腾了跳下马,急奔而来:“李承志,莫要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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