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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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万里如雪，皓月如弯钩。黑沉沉的大漠上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阿美西亚在月光下踽踽独行，不知不觉已靠近了远处发红的群山。</p>

那时的天空朦胧地透出一点亮光，再一会儿，遥远的天畔便燃起了一团红光。</p>

昼夜的变化让年轻的不定型们感到惊奇。当他们向后望去时，原本他们生存了很久的极圈早已消失在漫漫大漠烟云的背后，再没有丝毫的痕迹。而若是向前看，仿佛无穷无尽的沙海似乎即将延伸到尽头。</p>

火红的太阳从东山上升起时，地上重起许多烟尘，眼尖的李明都看到在那些发亮发昏的沙子背后露出了些雪白色的东西。稍近些，他就看清楚雪白的东西乃是盐渍。大片大片天然的盐堆在太阳下闪烁着白色的光，在大地上不规则地起皱，直延展到几十上百公里以外的地方。据目测，这一天然的盐滩可能有数千平方公里的大小，表面干净得像是镜子能够倒映出天上悠悠的行云。</p>

盐滩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朝阳被云朵拥在中间，群山是一片迷幻的粉红色。</p>

黑天大师适时地为众多不定型讲解道这一片地方被南大陆造山带影响深远。</p>

所谓的南大陆即是盘古大陆的南方。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在此处地壳的表面已经进行数千万年了。曾经的一片汪洋，到了数十万或上百万年前，被隆起的群山围住了近海，形成了几个盐湖。第一中央曾在地底数百米的位置找到他们被封在盐里的古老先祖的化石。那些先祖的肚子里还晃悠着来自百万年前的咸水。</p>

而数十万年前的盐水湖到了如今已全部干涸，不定型们看到的便只剩下这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p>

盐滩的表面非常干燥，阿美西亚机械可以直接从盐滩上穿过，不必绕路。</p>

黑天大师还说：</p>

“这里应该有不少动物生存。现在的时间好像也合适，如果幸运的话，可以见到一些美丽的景象。”</p>

阿美西亚继续向前进，在广阔的盐滩上倒映出了自己冰冷的金属外壳的影子。</p>

借着被同伴所传递的周天视野，不定型们看得更仔细了。黑天大师的话不假，李明都就靠自己发现在盐面的底下，好像有一些类似于蟾蜍的动物正在蠕动与产卵。雪白的盐堆中，还有一种带有红色与黑色斑点的的蜥蜴正在谨慎地穿行。</p>

一种或者两种动物的存在，揭示的是冰山的一角，因为每种动物都需要吃东西，他们吃的东西，或者吃他们的东西，也定会生存在这个环境里。换而言之，从这里开始的沙漠与盐滩之中一定藏着一个隐匿的生态世界。</p>

阿美西亚机械的速度不算慢，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横穿上百公里长的盐滩，进入了一片起伏的丘陵。</p>

几座由石头搭成的瞭望塔就立在这里，上面的不定型见到阿美西亚连忙发出了信号。</p>

阿美西亚随之减速到近乎停止，缓缓迫近了瞭望塔的边缘。与阿美西亚机器相比，不定型瞭望塔像是一个滚圆的巨石边上的针。</p>

不存在地表生态的地底都有不定型的活跃，存在地表生态的地方，不定型自然更多，也会形成原始的“村落”或“部族”。</p>

第三中央所制造的阿美西亚所散发的味道，是不定型可以识别的。对于这些遗落在世界各地的不定型村落来说，阿美西亚自是一种可怕的巨物，但若是同类制造的，制造者就是神仙般的存在了。这一巨物若是只存在于构想里，那便还不够有吸引力。但第三中央已经造出了雏形，路上自然会有村落里不定型有意询问，心诚来投。</p>

第三中央的原则是来者不拒。</p>

名为都松钦巴的大师落座在天球的边缘，它带着几十个不定型径直往空中一跃，便脱离晶桥，摔到了金属外层之中。他们沿着金属大通廊走到阿美西亚的开口，然后你拉着我，我拉着他，形成一条人肉的绳子甩出球外，落到瞭望塔上。地上的不定型就这样能与天球中的不定型能够交流起关于第三中央的存在，还有它与第一中央、第二中央的不同。</p>

都松钦巴耐心地对那些没有参与不定型主要交流的落后村民们解释道，第三中央是致力于在现在及未来全部可能遇到的环境中保存最多数的不定型而成立的中央意志。但具体的方法还在寻觅之中，阿美西亚只是他们的方法之一。</p>

地上的不定型昏昏欲睡。</p>

随后，都松钦巴大师郑重地承诺道：</p>

“还有，第三中央管住管饱。”</p>

半透明的团子们立马精神起来。</p>

说来有趣，不定型们加入阿美西亚多种多样，但大多与第三中央的目的没有关系。</p>

李明都知道栀子还有栀子身旁的莲都不甚在意第三中央的主旨。毕竟环境的恶化是非常之慢的。碳三植物从全盛到灭绝耗费了数亿年的时光。现有的环境尽管在大师们口中说是比过去的过去要艰苦得多，但不定型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何况不出意外，也足以维持个千年、万年的时光了。那时候，他们早就消失了。</p>

栀子还对莲说她原本是不想加入第三中央的，是因为她的弟弟风信被说动了，她就跟过来看看。</p>

莲的理由更简单，就那两个字，管饱。</p>

栀子口中被说动的李明都对那些混混沌沌的过去的记忆没有多少认识，现在他更关心黑天大师说了一半没讲完的美丽景象是什么样的。</p>

可久等未果，他已犯困，在迷迷糊糊之中被栀子抱在怀里不松开。再一会儿，不知哪里传来声响说要出发了。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呼啸，然后天球稍微颤了颤，阿美西亚重新加速。</p>

前方便是荒芜的群山，山脉上没有冰川，也没有积雪。阿美西亚一路碾过群山，偶尔停留在不定型的村落周旁，接人上车。天球广阔，但依旧有限，新来的不定型暂时栖息在金属外层。</p>

李明都被栀子抱得不舒服，他挣扎了几下，栀子松开触手，开始蹭起他的体表，他也不管，径直远望。</p>

他看到山腰上的云越变越多，太阳逐渐隐没在灰暗的云层里。年轻的不定型们猜不到这天象的昭示，但李明都靠着人类的记忆心有预感地说道：</p>

“要下雨了。”</p>

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第一次见到要下雨。</p>

闷热之至的世界，隐约传来几声雷鸣，不知何时吹来了大风，眨眼的功夫后便是一阵又猛又急的雨。划破天空的电光和着万物一片灰白，转而响雷惊诧、风从雷急、促雨转大。轰轰烈烈的雨水从大洋的上方被运来，自由自在地倾泻到大地之上，浸透了他们刚刚经过的盐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