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一生中的二十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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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意识到，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创造主的意志，机器人的行为都联系到了一起。这群家伙就是准备用那中间空无一物的太空船载着这整个供养异界生灵的生态圈走。</p>

“他妈的，我好烦。”</p>

年轻人的灵魂感到了痛苦。</p>

时间变得急迫，他原先顺应秩序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的。</p>

从检修井里往外爬的机器次第地进入了维护室。他在维护室内待了片刻便走出，眼瞧着四下是无处不在的机器、有着无处不在的眼睛。网络时刻在监视他们。</p>

生态圈与太空站存在物资交换，但与中央宫殿不存在物资交换。中央宫殿就是一个封闭的孤儿系统，耗材也是由另一个孤儿系统生产的。</p>

他需要其他的机会、方法与道路。</p>

约是在一个月后，反复的检修工作已经完成。整个生态圈被认为具备与天上太空船结合的可能。</p>

李明都之所以能确认这点，是因为天上的太空站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它正在改变自己的轨道。这堪比小行星的巨大的太空站向两侧伸展出来的光帆，在太阳与木星的位置都合适时，涌动着灿烂的光明，几能直接照亮第一卫星的表面，好似天上亮起了长条状月亮。</p>

每日每夜，这个新月亮都在不停变大。</p>

随着生态圈与空间站工作步入收尾期，大批量的机器人也在失业。他们是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回去。为了满足创造主的强行要求，机器人被迫临时进行大规模调动，其他任务又不能搁置。于是在调动期间，许多新生产出来的机器人已经填补了他们原先的岗位。</p>

许许多多的机器人就过剩了。</p>

处理过剩机器人的方法，在第一卫星上也非常单纯。偏差点较少的将会被暂时封存在仓库。偏差点较多的则会被直接返厂。</p>

由于仓库本身的建造与维护都需要成本，同时，就好像铁会生锈、人睡觉也会消耗能量一样，机器人哪怕休眠了，到底要维持最低限度的维护，至少得需要个房子不至于暴露在宇宙射线之下。</p>

因此，偏差点多少算多，多少算少，由许多要素共同决定，是资源配置与计算的难题。原先机器人的自我配置几近数学完美均衡，因此仓库里也几乎没有机器人，如今仓库里则已经堆满了。</p>

于是当时，自行返厂的机器人，走过丝弦，走过各个露天或者不露天的廊道隧道，几乎像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p>

李明都幸运地属于较新批次的机器人，他收到的命令是在新建的仓库暂时休眠。</p>

最好的机会来了。</p>

网络对于休眠的机器人不会派发命令。</p>

他打听到仓库位于一个环形山的地底，与生态圈与地下基地，都存在数条通路。等抵达后，所有在此的机器人都以最不占空间的方式将自己卷成一小块，安置在连架子都没有的大平地上。</p>

机器人的社会无有任何的人类的背叛与盗窃，因此不需要监控，只有对包括温度、湿度、辐射量等等环境参数的检查，只有很少几个人形机器人走来走去。</p>

唯一一个被网络遗忘的世界。</p>

第十二新建仓库靠左的角落里，等到再无跫音时，一个有着人类灵魂的机器人悄悄地睁开了电子眼。</p>

电子眼扫过了周围。</p>

铤而走险，急何能择？</p>

李明都站起身来，说不清自己心头的感情是恐惧，还是兴奋。他用当初木星风暴里学到的经验，收束了自己向外辐射的一切信号，保持安静、蹑手蹑脚走过大平地仓库的小道，从无数怪莫怪样蜷成一团的机器人堆中突围，到了仓库的外沿。</p>

高大的柱子与墙壁、黑暗的天花板像是走在没有光的地下车库。</p>

他计算得没有错，仓库用人形机器人这时没有一个在第十二仓库，全部在其他的仓库进行他们永无止境的逐个检查。</p>

来时的道路点亮了信号灯，新的判定休眠的机器人队伍正在走来。</p>

李明都也不管，就从另一条隧道急急而奔。</p>

隧道里不是没有别的机器人。但机器人没有好奇心，只要没识别到他的地址与行为异常，也不会在意其他机器人的举动。</p>

但是，因为不敢上网，所以不能查询路径，所以，在几度躲避队伍以后，这小家伙接近于迷路的边缘。</p>

复走数公里，地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p>

李明都往传来声音走去，很快从地底隧道走到了一条地面透明通廊中。那时，他看到遥远的天空中，那月球似的在反射光明的翅膀大到不可思议。生态圈的周旁卷起了第一卫星前所未有的尘土。</p>

地表那点稀薄的大气像是丝絮一般被撕得粉碎。</p>

辅助发动的火焰，垂直于地表，像是一道通天的柱子。</p>

得知了生态圈的方向，他就立刻得知了全部的地图。</p>

“妈的……不可以呀！”</p>

李明都注视着那根高耸的火柱，拼了命地沿着透明通廊往中央宫殿的方向奔跑。身后的大路像是跑步机上的带子一样越来越细，却好似永无尽头。</p>

两侧的群山广阔，连绵起伏数百公里。四周的一切只剩下了空旷的寂静与苍茫的夜色。滚滚的烟尘在地表弥漫向上，风在烟尘之间寻找着离去的方向。木星依旧端坐在群山之上，依旧只有一个黑暗的轮廓。第一卫星之上，只有那太空站的光帆和满天的星辰在洒下点点寒光。</p>

“但，我能抵达的。”</p>

他的算力不够，但他可以算得出这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这一段路径，全力以赴的话，在二十四小时之内。</p>

前方是道路的尽头，尽头传来了声响。</p>

一排准备返厂的机器人走在这条罕有人至的小路中。其中一个机器人凭着自己对外表的熟悉，越过了网络地址的门栏，认出了那正在奔跑的机器的存在。</p>

它不解地发射了通讯的短波：</p>

“你为什么在这里跑？”</p>

他继续问道：</p>

“如果你想要抵达地球的话，不该在生态圈，或者船里等着吗？”</p>

李明都顿下了自己的步伐，侧首回望，见到了刚刚擦过的机器人的人群还在向后。而在人群的后头，0234正闪着自己的电子眼，凝望着他。</p>

他说：</p>

“因为不行，我觉得不行。这种其他世界的东西不该被送往地球。我得质问创造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p>

“你在做古怪的事情……还没有机器人会做像你一样的事情。”0234迷惑地问道，“可你这样，偏差点会很多，你不是就去不了地球了，也可能会失去所有前往地球的机会了吗？”</p>

地表的平原仍是一片黑暗，太阳只微微地从木星的背后现出一点日环食的光明。黎明前的光线照在这具机器的受控制的身体上。</p>

“怎么会去不了呢？”</p>

他大吃一惊：</p>

“我有时间，我有双腿，我有希望，我能去世界上的一切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