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声之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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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他们吧。”温暖的声音驱散了阴冷，明天看向说话的人，心想老同学里还是有热心肠的。</p>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程新闻拿出车钥匙越来越近。</p>

搞错了吧？怎么会是女朋友前男友提出送女朋友回家？明天看向后面一堆人，他们都各自聊着天，注意力都不在这边。</p>

为什么会是他？人群里有人在笑，刺耳的笑声落进明天耳中，有些揪心。</p>

明天还没车，写小说的确还没有出路。程新闻打小就有商业天赋，如今有车有房根本不是什么难事。</p>

明天看了看程新闻手里的车钥匙，还是辆玛莎拉蒂。有钱有颜，现世童锦程。明天怎么比得过？</p>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没一个是他的，所有一切都位于老妈的救济。托老妈的福，靠着救助金，即便小说每天只有四块钱收益也能活下来；托老妈的福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坎坷的事，也还是托老妈的福在这个四线的小城市里拥有一间自己名头的房子，挂了十一年房贷，两年内就还了干净。</p>

程新闻瘦高白净，穿着古驰定制衣服，刺绣衬衣里围着丝巾，外套口袋里放着折叠整齐的手帕，上衣口袋插着一只装饰花，袖口里闪着金属手表，踩着古驰定制鳄鱼皮鞋，一股韩版奶油小生的模样，看起来和柳清文的确般配。</p>

明天升起一股挫败感，在如同这个小说男主的程新闻面前，他像是一个随时为反派牺牲的矮矬穷炮灰。</p>

他恨不得换成自己钻进牟凤的怀里，这样至少不会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p>

“我们再等一会就好，你们先去玩。”牟凤朗声说，“车一会就来了，不用管我们。”</p>

“没关系，我也准备回家了。”程新闻接了话。</p>

明天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看着屏幕上堵在路上姗姗来迟的司机，取消了订单：“这样太难等了，那就麻烦老同学送她们回家。”</p>

牟凤不可置信地盯着明天，沉默了片刻后眼中陡然升起一丝怒火：“明天……你……”</p>

柳清文猛然从牟凤怀里探出头，怔怔地看着明天出神。</p>

明天被这两股目光盯到头皮发麻，撇过头去选择不看。</p>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程新闻从明天面前抢走过一次她，这次他不用抢了，明天打算自我放弃。</p>

柳清文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和衰仔明天比起来就是天和地。</p>

明天硬着头皮走到程新闻面前，截至目前柳清文没有拒绝明天的提议，也许说明柳清文并不是真的讨厌他。</p>

或许只是想像小孩子那样出出气，两人过了几天就和解了。</p>

棒打鸳鸯的事明天干不出来。</p>

他抓起程新闻的手：“麻烦你把他们送回家吧，在这里等车不知还要吹多久的西北风。”</p>

牟凤想冲上前去但被柳清文抓住了。她目光深沉的看着明天，站起身，脱下衣服还他，向他微微点头：“谢谢。”</p>

柳清文起身扭头的瞬间，明天看见她眼里的冷漠。她从怀里拿出车钥匙递给牟凤：“不必了，我们有车。”</p>

眼神清明一片，她根本没有醉。明天想起来她是能干完一瓶白酒的人。</p>

明天心忽然被揪了一下，眼中恍惚又看到了几年前。柳清文喝完了一瓶酒，明天接到半夜的电话赶过去后，女孩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白酒吐了一身。</p>

他什么抱怨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给柳清文换了床单，换了衣服，哄着她入睡。半夜顶着稀松的睡眼端了几回水给口干的女孩喝下，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七八点。</p>

可是已经八年没联系过的人，应该早就该遗忘在刻薄的时间里，怎么会忽然死灰复燃？</p>

是那本书的缘故吧。开挂会被封号，作弊码迟早会被消除，靠作弊码来的感情根本不持久。</p>

“明天，你让人很失望……”牟凤进入车库前冷漠的眼神让明天愣住了。柳清文走到路边，背对所有人。</p>

明天忽然有点儿于心不忍，牟凤走后柳清文背后几乎被寂寞填满，他想走过去把她背后的孤独驱散，他明白那是什么滋味。</p>

是一个午觉睡醒来到傍晚看着黄昏从窗弦里滑进，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p>

是一个人码字到凌晨，大多数人进入睡梦里时，看着电脑，里面的剧情激情四溢，自己却再提不起任何兴趣继续写下去。</p>

真想把键盘砸个稀巴烂，没来由的孤独寂寞空虚填满了每个细胞，没来由的心情糟糕到极点。想把整个世界劈开。</p>

明天愣愣看着柳清文，西北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的小腿曲线优美，白袜一尘不染，跟腱明显。长发在风中飞扬，贝雷帽后方蝴蝶结尾端的发带无声摇摆。</p>

她还是青春年少的样子，如初中初次见面时，让所有人惊艳。</p>

程新闻走到明天身边：“如果你想等她走了再追的话，我的车可以借给你。但愿那时来得及。”</p>

“不用了。”明天茫然摆手。</p>

“或许你该想想高中考A+的姑娘为什么会选择一所职高？高考能上川大为什么又选择一所大专？”程新闻轻声说。</p>

明天怔住了。</p>

什么啊……搞什么啊，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衰仔，凭什么能得到公主的垂怜啊。不应该啊…哪个正常人会看上一米六的穷作家啊。</p>

“这场聚会，是她为你谱写的开幕式。只是这个开幕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p>

明天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柳清文略显孤独的背影，想上前，却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p>

高昂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红色的保时捷718GT4从地库里驶出，缓缓停在柳清文身前。</p>

柳清文上车，半摇车窗，向所有人挥手：“各位去玩儿吧，下次见。明天，谢谢你陪我演完了这出戏，等有机会我一定给你颁个奥斯卡。”</p>

“啊，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明天话还没说完，红色的保时捷越出了辅道，一会就融进了拥堵的车流里。</p>

明天站在原地发呆，西北风越来越冷，外套底端拖到了地面浑然不觉。</p>

一个富家千金花了重金请了所有老同学演了一出戏，只是为了儿时的梦想，邀请男主参加。可男主衰习惯了，看到炽热的表白却只想着退却。终于，女主被气跑了，配角们都要回家了。这场戏以不愉快的方式收了场。</p>

“确定不追吗？”程新闻递出车钥匙。</p>

明天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张开翅膀是满世界飞翔的天鹅，我是井底之蛙，她不会傻到飞进井里。”</p>

程新闻并不强求，收回钥匙：“KTV定位在群里，想去的话跟我们一起。”</p>

“你们去玩儿，我回家休息。”明天穿上外套，踏上归途头也不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