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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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时忍不住心跳有点快。</p>

季西池明明知道自己别说活一万年, 他连三十三年都活不过，可他还是这样说了。很显然，他并没有把那句话当真, 一句玩笑话而已，他还是认真回应了，这样就显得他好温柔好温柔。</p>

裴青时抬眸看了一眼, 季西池也在看她。</p>

因为瘦, 他的脸部线条突出，五官立体，凑在一起会显得很有距离感。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 也可能是头发, 发丝垂下来, 挡住了部分眉眼，在眼底落下浅浅的阴影, 显得格外柔和。</p>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穿着简单的白T, 突然就很接地气, 不是拥有万千粉丝的大明星，不是高高在上的影帝, 也不是什么老板, 就是一个普通的好看的男人。</p>

“你……”裴青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匆忙转开视线, 她就是莫名有点压力, “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p>

“好。”季西池从善如流地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p>

“晚安。”裴青时先起身，跑了出去。</p>

事情都说开了, 季西池主动道歉，她还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裴青时没什么心理负担，很快入睡。</p>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比往常早一点。</p>

但季西池更早，已经做好了早餐。</p>

“你亲自做的？”裴青时已经能吃出他和别人厨艺的差别。</p>

“嗯。”季西池点点头，看着她吃，“好吃吗？”</p>

裴青时用力点头：“好吃。”</p>

季西池的厨艺，是真的很不错，反正合她口味。</p>

“那就多吃点。”季西池这才低头吃东西，“你太瘦了。”</p>

裴青时看他一眼：“秦舜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说这话，不心虚吗？”</p>

她现在是瘦，但至少健康，季西池才是那个瘦到不健康的人。</p>

“你俩凡就凡了，干什么带上我？”秦舜吃了一大口包子，很郁闷，“这不就是间接说我胖吗？”</p>

“什么间接，你阅读理解不太行。”裴青时白他一眼，“是直接。”</p>

秦舜：“……”</p>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季西池紧接着说了句：“知道自己胖就多做点事，他们把地翻出来不是还没种吗？你今天去种上蔬菜吧。”</p>

秦舜：？？？</p>

“为什么要自己种？”秦舜还想抗议，“在村子里还担心买不到菜？又便宜又好。”</p>

“我就喜欢吃自己种的。”裴青时说。</p>

季西池也说：“自己种的跟买的一样？”</p>

不都是菜吗？有什么不一样？</p>

但秦舜不敢怼季西池。</p>

昨晚那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又冒出来了。</p>

明明他跟季西池才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为什么现在总感觉他俩才更有默契？</p>

“那，那就大家一起种啊。”秦舜不甘心，试图拉上裴青时，“小裴，你这个助理，能不能有个助理的样子，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也干点事？”</p>

“我有事干啊。”裴青时说，“今天我要去帮严越把网店弄起来，还要拍照修图，要不你去？”</p>

严越就是胡婶的儿子，他做主播之外，还打算开个工艺品网店，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挂上去卖。</p>

网店要在开播前弄好，严越自己不太方便，胡婶又不会，裴青时已经答应会帮忙。</p>

秦舜不会拍照，更不懂修图，只能默默闭嘴。</p>

早饭后，裴青时准备去严越家，还没走出家门就被季西池叫住了。</p>

她一回头，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单反。</p>

“用这个吧。”季西池走过来，将相机递给她，“这个拍照效果不错。”</p>

裴青时对相机不太了解，但她毕竟也跟过组，知道相机其实是个奢侈品，不是有句话叫“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吗？</p>

季西池手里这个，虽然她认不出品牌，不知道价格，但一看那精细的做工，就能猜到价值不菲。再说了，季西池这个级别的影帝，拿出来的相机，能是便宜货吗？</p>

“我知道你这个肯定好，但老实说，我不太敢用。”裴青时打趣道，“我担心万一给你弄坏了，我所有家底可能都不够赔。”</p>

本来她还以为季西池会说一句“没关系”，结果他想了想，缩回了手。</p>

裴青时：？？？</p>

“我跟你一起去。”季西池忍着笑道，“坏了也不用你赔。”</p>

裴青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蹦蹦跳跳往前跑了，远远就看到胡婶等在家门口。</p>

严越年纪其实不大，刚出车祸那年他才17岁，正是人生即将迈入一个新阶段，对未来有着无限向往的美好时候。结果几秒时间，天堂到地狱，他变成了一个废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胡婶照顾。</p>

两年时间，磨掉了严越所有的希望和梦想，连脾气都磨掉了。在裴青时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乎不说话也不笑不怒，意志消沉，整个人看着比季西池年纪还大。</p>

不过，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p>

到底还是年轻人，都不曾看过外面的世界，心底希望的火苗到底没有彻底熄灭。</p>

一旦被人点起来，就会热烈燃烧。</p>

虽然还没有开始直播，但他今天认真梳洗过，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剪短了，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看着年轻了一大截。</p>

“我们小越原来是个大帅哥呀。”裴青时绕着他转了一圈，笑道，“就冲这颜值，开播后粉丝肯定不少。”</p>

严越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裴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p>

“我哪里是取笑，认真的。”裴青时喜欢看到他积极向上的状态，想了想，说，“要不，你给自己当模特吧。”</p>

原本拍这些手工艺品，并不需要模特，至少不需要严越这种躺着不能动的模特。</p>

但是，裴青时觉得，这个店最大的意义，并不在于销量，主要还是给严越信心。</p>

年轻小伙子嘛，肯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虚荣心，当模特听着就是一种肯定。他本来长得也确实不错，被人夸一夸，能带给他不少自信。</p>

“我可以吗？”严越第一反应果然不是拒绝，而是不确定，但眼睛亮闪闪的，看得出来很向往。</p>

“当然可以。”裴青时小手一挥，“我来帮你化妆。”</p>

“你行吗？”季西池怀疑地问，裴青时平时很少化妆。</p>

裴青时看他一眼：“要不，你来？”</p>

“我不会。”季西池摇头。</p>

“那不就行了？”裴青时轻哼一声，“我技术好着呢，你可别小看我。”</p>

事实证明，裴青时的化妆技术，确实很不错。</p>

她虽然平时不怎么化妆，但还是那句话，活得久啊。哪怕一年化一次，加起来也足够纯熟了。</p>

更何况，她见多识广，技术比一般化妆师还真要好一些。</p>

化完妆，季西池在旁边试拍了几张照片。</p>

他的拍照技术也好，因为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对光影结构都颇有研究。</p>

他镜头下的严越，虽然躺着不能动，也几乎没有笑，但神态从容平和，大眼睛闪闪发亮，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他身上披上一层柔光，整个画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了无限希望。</p>

胡婶只看了一看，眼泪就直接决堤，飞快跑出门去。</p>

裴青时跟季西池交换一个眼神，自己跟了出去。</p>

胡婶大概是怕严越听到她的哭声，一个人躲在屋后，正压抑地抽泣。</p>

“都会好起来的。”裴青时递给她一张纸巾。</p>

胡婶抬头看着裴青时，反而更加控制不住，抽泣变成了大哭。</p>

裴青时上前两步，抱住她瘦弱的身体，轻轻拍打，没有多说什么。</p>

她这是高兴的眼泪，不需要安慰，有人陪着就好。</p>

胡婶大哭过一场后，才稍微冷静下来，看着裴青时肩膀上的湿痕，很不好意思，试图帮她擦掉：“对不起，我，我……”</p>

“没关系。”裴青时拿开她的手，反过来帮她擦眼泪，“能哭出来也是好事，这两年憋坏了吧。”</p>

胡婶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崩溃，抽抽噎噎地说：“今天之前，我真不知道我这么累……”</p>

两年前，车祸发生的那几秒，是胡婶一辈子的噩梦。</p>

她甚至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车祸过后，她老公去世了，年轻的儿子将她护在怀里，自己却受伤严重，最后高位截瘫。</p>

“小越还那么年轻，他都还没满18岁，他成绩很好，有机会上最好的大学……”胡婶痛哭流涕，“我宁愿瘫了的人是我啊！”</p>

但这世间就没有“宁愿”。</p>

顺境的时候，可能被老师批评一句就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等天真的塌下来时，你才知道，你并不会害怕不会难过，甚至没有太多想法，因为你得将天重新撑起来。</p>

胡婶就是家里的天，她得撑起母子俩的未来。</p>

她每天很辛苦，醒着的时间几乎都不停地在做事情。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逃避，不想看到意志消沉的儿子，她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不想去想没有未来，因为她知道没有未来。她只能拼命挣钱，好像只要挣到钱，什么都能解决，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p>

今天，重新在儿子眼睛里看到光，她才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苦，她才敢让自己哭出来。</p>

“季先生拍的那张照片里小越的样子，像极了……”胡婶艰难地说，“当年小越说要考最好大学的样子。”</p>

裴青时说：“现在也还可以考啊。”</p>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自然。</p>

胡婶看着她：“哪有那么简单……”</p>

“很难吗？”裴青时反问，“您不是说小越成绩很好？”</p>

“不是成绩的问题。”胡婶很难过，“他怎么去考？就算考上了，能去读吗？就算读了，有用吗？”</p>

“坐轮椅去考啊，能做手工艺品还不能握笔？”裴青时还是很淡然，“考上了大学就能读，读了一定有用。他可以当老师上网课，可以开辅导班，可以做学术研究，可以写作，可以做设计……只要脑子没坏，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