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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庆建朝后七年, 苏浙当地乡绅集资在太湖上建了个莫邪楼。仲夏清晨,登楼远眺,可将太湖的浩淼烟波尽收眼底。</p>

莫邪楼有三层,一楼是个大厅,正中间搭了个戏台,晚间请戏班子唱昆曲, 白日租给说书人。二楼是一圈雅座, 既可以观赏风景,又可以听书听戏。</p>

三楼原本是二楼的屋顶,一些孩子心性的年轻江湖人喜欢跳上去喝酒看景,久而久之店家就搭了个凉棚, 成了三楼。</p>

虽是仲夏,陆长卿仍是在碧色单衣外披了件灰色斗篷。坐在三楼的石凳上,他一边啜饮着温酒,一边听楼下隐约传上来的说书声。</p>

“……只见那国师猛然从琴中抽出一物, 众客官以为是什么?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那短剑长不过二尺,摆弄起来恁的灵活。犬戎主见不是事, 正要上手去挡, 那国师却两眼如炬, 双瞳深红,竟使出了摄魂大法!犬戎主一下子失了神, 就是这一下子,只听嗖的一声!呲啦——短剑生生就从犬戎主心窝穿出来了!”</p>

众人纷纷倒抽冷气。</p>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匹黑马从天而降,一人飞扑而下!你们当是何人?逆侯陆长卿!那国师是瞪圆了眼也没想到,两个人就势双双坠崖!”</p>

“那国师哭道:‘长卿啊,你怎地如此痴!’陆长卿也是眼泪涟涟,‘凤岐大人,你若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横竖我们都要一起!”</p>

陆长卿听不下去了,他放下酒杯咳了两声。</p>

公羊喜哼笑道:“不好意思了?”</p>

“当时不是这么说的。”陆长卿摇了摇头。</p>

谁能想到,那时候的惊心动魄,如今却已经成了说书人手中的话本了呢。陆长卿油生出恍然隔世之感。</p>

“我听说谢戟被那小周王拜为宰相了。”公羊喜研究着这客栈的酒,用筷子蘸了蘸点在舌头上。</p>

“他一直想有番作为,这样也好。纪萧这几年将东周治理的清明,拜了谢戟必定如虎添翼。怎么说谢戟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陆长卿望着浩浩烟波,淡淡地说。</p>

“东周能安稳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你在西边挡住了那些戎狄。小周王现在不济事,日后却要长大,待他及冠,你已老了,又没有子嗣,这大好的江山不知能这样安稳多久。”公羊喜仍是喜欢挖苦别人。</p>

忽然之间,楼下人声鼎沸,一时阑干上人头攒动。</p>

“怎么回事?”陆长卿漫不经心地问。</p>

“我看你这些年真是豆腐里挽米汤——糊里糊涂!今天莫邪楼一大早挤了这么多人,自然是看清风寨的。今天正巧是清风寨主回寨的日子!”公羊喜鄙夷道。</p>

“清风寨主?”陆长卿这些年或是坐镇北方,或是幽居深宫,确是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面色愈发苍白,身体也每况日下。荒原客找来了公羊喜,拉他到江南游玩,也顺带调理他的身体。</p>

“听说那寨主是个奇女子,专门打劫东南沿海那些倭寇船只,只在每年六月望日回太湖休养,所以不少人特意在这天跑到莫邪楼看她。江湖上的人都称她‘太湖女侠’。”</p>

陆长卿听过便罢,也并不入心。时光流逝,外物纷扰,却再没有什么能进到他的心里了。凤岐若是还在,他就可以带他到这湖上,吹吹风,看看景色。就算哪里都不去,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p>

“女侠!女侠的船来了!”有人心花怒放地高呼。</p>

只见浩荡湖面,一叶扁舟缓缓从雾中飘出。</p>

船头一人,身材娇小,却墨衣拄剑而立。</p>

“女侠!女侠!”楼中呼喊此起彼伏,可见这江湖侠女深受爱戴。</p>

“有人说她原本是个靖国一个高官的女儿,后来在战争中家道中落,流落江湖,落草为寇。几年下来,成了远近闻名的侠盗……”公羊喜话音未落,忽然惊起,“那是什么?”</p>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暴起数人,举刀朝那扁舟杀去!</p>

那女侠功夫不俗,与这一干东瀛刺客缠斗,也未落下风。她船后的手下们也纷纷抽刀迎敌。</p>

只是这一动干戈,周围的民船收到波及,不少船客妇孺落水。</p>

清风寨主是个侠义之人,一边对付刺客,一边将身边落水的人捞上船。然而这样一分心,躲闪不及身上顿添了几处刀伤。</p>

陆长卿心如死水,漠然观看。公羊喜知道他已无尘世之心,在一边挤兑道:“瞧人家女儿一身侠骨,倒是有些人只会隔岸观火。”</p>

他刚说完,只听“哗啦”一声,陆长卿扯下灰色斗篷就跳入了湖水中。</p>

陆长卿这几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即便他要去相助,公羊喜也绝不许他掺和。只因以为他绝不会出手才出言揶揄,没料到这下反倒弄巧成拙了。</p>

公羊喜又不通水性,气得在楼上直跺脚,口中对陆长卿大骂不止。</p>

陆长卿游过去,并不理会打斗的众人,将一个呛水的妇人捞起,举到客船上。他毫不停歇转身又游到另一个老人身边,将他托起送回船上。来回了几趟,落水的船客都已被他救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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