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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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小武摇头。</p>

姜莱缓缓吸了口气，想着以后两家变一家，有些事情小朋友迟早会知道，也没什么可隐瞒，干脆开口自己讲。</p>

“我妈和我爸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我爸比较骚包伪文艺青年，不知怎么就把我妈给骗到手了。可我姥爷一眼看穿他，死活不让我妈和他在一起。</p>

“我妈那时候挺单纯挺傻的，被我爸三两下就哄去民政局领了证，连个婚礼都没有。为这事儿，我姥爷气得和她断绝父女关系。</p>

“后来我爸做生意，赚了一些钱，我妈画画也有了些名气，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我妈想证明自己没看错人，就带着我回来过一次，想和姥爷和解。</p>

“可我姥爷没让我们进门，那会儿他憋着口气呢。</p>

“……我总觉得只要我妈再坚持敲敲门，他就能开，可是她没有。她也特别固执。</p>

“……我们原路返回，在胡同口看到了你。”</p>

北小武小时候没少去薛爷爷家蹭吃蹭喝，总听老人说自己也有个孙子，他那时候还天真地说过暑假让他叫孙子回来一起玩，没想到薛家竟然还有这些理不清的家事。</p>

北小武笑笑，“薛爷爷是固执了些，但他很有趣，小时候教我写字画画，就是我没什么天赋，白白浪费他的时间和感情，挺遗憾的。”</p>

姜莱有点羡慕北小武，能跟着薛晋中学画是书画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明显是被北小武把这个机会糟蹋了，还是羡慕嫉妒得不行。</p>

“你在胡同口看到我干嘛呢？和尿尿泥？我听我奶奶说我小时候就爱玩儿这个。”北小武回到刚才的话题，想知道姜莱和自己的第一面到底是什么情况。</p>

姜莱嗤笑，连连摇头。</p>

他说：“在胡同口我妈和你妈聊了会儿天，我跟在身边儿听着。我记得你那天正发着高烧，一直蜷缩在你妈的怀里。</p>

“……我啃着一根糖葫芦，你想要，我不给。因为在我们那边儿很少有卖这个的。我妈急了，给了钱让我去胡同口买。</p>

“我买了一根夹心的，夹的什么心忘了。拿回来给你，你小脸烧得通红还对我说’谢谢哥哥’。那时候你可乖巧呢。”</p>

姜莱认真地回忆那时的场景，小孩子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可那种母亲怀抱幼儿的感觉还能清晰地体味。</p>

北小武从姜莱口中听到亲历过却根本没有印象的往事，敏锐地捕捉到了“妈妈”这两个字。</p>

这么多年，为了照顾北小武的情绪，在老北家是很少提到北小武他妈妈的。</p>

虽然北小武知道老爸爱喝酒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墓园里汉白玉石碑上的漂亮大眼睛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可对她的了解却非常的少。</p>

“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我，那么久，可能记混了呢。”北小武鼻子有点发酸，微微侧过头去。</p>

“夏天回来的时候，在胡同口咱们不是迎面撞上了吗。我妈问我还记不记得你，说你就是当初要吃冰糖葫芦的那个小孩。”姜莱说着，没来由也感伤起来。</p>

北小武的眼眶不禁有些微微发热。如果姜莱说得没错，应该就是那个夏天之后没多久，他的妈妈得了急症，很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p>

北小武快速眨动眼睫，好让眼里的温热不要不争气地滚出来，声音诡异地变得沙哑，“那她漂亮吗？她在干嘛，说了什么，对我怎么样？”</p>

姜莱突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然而这话题是自己打开的，此刻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默默地深吸口气，不看北小武，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那天的画面。</p>

多年的绘画训练，给那日短暂的见面涂上丰富的色彩。尽管姜莱知道那时自己不过也只是个贪玩的七岁小孩，根本不可能记下每一个细节。</p>

可他还是凭借想象，希望为北小武补上残缺的记忆，说：“你妈妈特别美，你的眼睛长得像她，笑起来也有点像。你们都是一笑就让人觉得温暖的人。”</p>

“……她们闲聊，聊了些什么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抱着你，手背不住地在你额头试探温度。那天你在发烧、小脸通红，啃着冰糖葫芦迷迷糊糊，她说着话时不时低下头亲亲你的手背。”</p>

“她很爱你，很爱很爱你。”</p>

北小武手里的鱼钩上下轻颤，那不是有鱼儿上钩，而是男孩的肩膀耸|动，这一次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哭。</p>

姜莱恨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偏开了这个话头。他偏过头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忙从石头墩子上跳下来从身后抱住了北小武。</p>

北小武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长年生活在对母亲的思念里。他最难熬的时候，无数次抱怨妈妈根本不爱自己，否则为什么生下他又会永远离开。</p>

现在，听到姜莱一遍遍地说“她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北小武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儿地翻涌而上，给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一场痛哭的理由。</p>

姜莱鼻子酸痛，眼泪悄声滴落，挡着北小武的视线，让那孩子抱着自己的腰。</p>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有些慌乱有些后悔。同时，他又隐隐察觉，人与人的情感大抵都是这样吧，需要沉淀很久才能回味得出它们原来真的存在过，自己拥有过。</p>

就像北小武对妈妈的思念，薛曼对薛晋中的固执，薛晋中对孙儿的期盼……人到底是复杂的动物。人与人的感情常常会隐没于理智之下，让人一时琢磨不透。</p>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我本意只是想夸夸你四岁的时候特别可爱。”姜莱抽了抽鼻子，紧紧箍着少年的脖颈。</p>

北小武的眼泪浸湿了姜莱敞开着的羽绒服内搭的T恤，却闷声不响，只有肩膀在微微抖动，证明他是真的想她。</p>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现在长大了，有家人、有薛曼还有我，我们都会对你好的。”姜莱摸摸北小武的发顶，再伸手去拉他的手，有点不知所措地摩|挲男孩的手背，一遍遍地，“我们都会好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