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孔老大人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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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早市，在极品楼固定专座：</p>

孔老大人最近感觉牙疼，吃东西不大利落，还是忍不住极品楼美食的诱惑，更念念不忘那挚爱“东坡肘子，一砂锅“东坡肘子”，尽管味儿是那么的诱人，进了嘴里咕噜过来又咕噜过去，却是怎么都感觉一口融化不了，没法子瞬间下咽。</p>

“好吃……是好吃……只是咬……不动……”</p>

一张嘴说话，口水也淌了出来。</p>

身旁挺漂亮的一个小跟班儿，赶忙送上手巾把儿，恭谨地为他老人家擦着流涎。</p>

桌子上三个大官人，一起欠过身子来，大献殷勤，其中有人就拍了桌子：</p>

“把掌柜的给我叫过来！”</p>

掌柜的原就没敢离开，这当口早市放开，面对着满屋子的大官，少说都在四品以上，哪一个他也惹不起，一听着吆喝，三脚并两步地来到跟前，低声下气地赔着小心：</p>

“大人使唤哪！”</p>

“不使唤你使唤谁！”</p>

说话的人姓张名公谨，字弘慎，魏州繁水县（今河南省濮阳市南乐县）大唐元年进士出身，如今的官位是“太仆寺”少卿。平系话多，嗓门儿又大，同僚给他取了个外号“张大喇叭”。</p>

“自己瞧瞧！这肉怎么炖的？”张大喇叭打着十足的官腔：“孔老大人牙口不好你不知道？生意真是越干越回去了！”</p>

“是……”是小店的错，没有能够伺候好各位官员，掌管谄媚道。</p>

“快撤回去，给加把火。”</p>

“是……”</p>

也甭招呼人了，老掌柜的挽起了袖子，刚要端起沙锅，这才发现里面压根儿就没肉了，光剩下几块葱姜和一点汤汁，这个“肉”没法子再回锅了。</p>

“这么吧！”算他会巴结买卖：“这锅没炖好，小的再给您各位大人重上一锅，老大人您再等等，一准烂！”</p>

听听倒还像句人话。老大人怪过意不去地笑着：“就这……么吧……你忙……你的去吧！”</p>

挥了挥袖子，打发了掌柜的。老大人敢情那块肉还在嘴里“咕噜”，要不然怎么说话直跑气儿！</p>

瞧瞧那一身讲究的穿戴，当知他的官位不小。</p>

套句本地“北京”的官话——敢情！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孔老大人，官居一品，拜国子祭酒！</p>

打隋唐前年（大隋朝-大唐前身）进士出身，历经隋末唐初，如今已是正唐年间，他老人家历官二朝，眼前还是个大红人，官居“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拜'拜国子祭酒“四十年清节不渝，外号“孔不倒”，又称“不倒翁”，只凭着这个本事，阁揆当朝，再无一人能出其右。</p>

谁都知道如今是右相许敬宗当朝，而其干儿子太监刘瑾也一跃成为殿前公公（正二品）一干子小人鸡犬飞天，（正一品：总管公公【一位】，从一品：御前公公【三位】，正二，品：殿前公公【二位】，从二品：首领公公【一位】，正三品：掌事公公【二位】，从三品：带班公公【三位】，正四品：内侍公公【四位】，从四品：大公公【一位】，正五品：公公【不限】，从五品：总管太监【二位】，正六品：御前太监【各二位】，从六品：殿前太监【四位】，正七品：首领太监【一位】，从七品：掌事太监【一位】，正八品：带班太监【三位】，从八品：内侍太监三位），一时间权柄滔天，把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p>

多少耿直朝士，由于不能“忍”上奏朝廷，结果都石沉大海，落得罢黜丢官，便是为此丧失性命也日有所闻。他老人家就有这一套忍耐功夫，逆来顺受——“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退可就保住了荣华富贵，下一步该怎么走，可就全看他老人家的了。距离上朝，还有半个来时辰。</p>

近十年了，唐皇李渊早已习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怎会会有心关心朝政呢？，尤其这两天，不少耿直谏官冒死上奏刘瑾等流，在许敬宗等流煽动下，不仅没有没能够成功，轻则罢官铥职，重者“莫须有”罪名押解天牢，生死不明。整个朝堂顿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p>

怪的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越是昏君无能，小人当道，越有那不怕死的忠臣义士，偏偏不与苟同，犯颜直谏，这堂子戏可就热闹得紧，大家够瞧的了。</p>

“极品楼”近些年如疾风般在全国各地兴起，瞬间霸占了人们的味蕾，无论它的“四大菜系”也逐渐被人们熟悉，从开业至今，一饭难求已成习惯，谁叫他家的饭菜是那么的勾人呢？这不这在京城长安新开的这家极品楼不到半月光景，已成为达官贵人们朝会集聚点。早市还没开，都已经人满为患了。眼看是早朝的时候近了。众人吃饱喝足，时候可混的也差不多了。</p>

一个人走，大家伙都似坐不住，纷纷吆喝着算账离开。性子急的，来不及上车，干脆就在这里当众换起了衣裳。人人跟前都有个听差的跟班儿，官大人脱下便袍，换上官衣，摇身一变，气势立有不同，这就不便再像刚才一样随便玩笑说话了。</p>

此去“正阳门”不过一箭之遥。</p>

旭日东升。皇城“三大殿”的金色琉璃瓦，在秋日朝阳照射里，璀璨出一片刺眼的金黄……</p>

此时，金钟响，玉磬鸣，已到了早朝时刻。</p>

孔老大人好涵养——眼看着一干同僚朝官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筷子，由那个漂亮的跟班儿手里接过了新沏的龙井香茗。</p>

揭开青花细瓷的碗盖儿，那么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撇着茶叶沫子，缓缓地呷上一口。</p>

三个同桌的官人，可没有他老人家的好涵养，“朝服”早就穿戴好了，只是老大人不招呼，谁也不便潛越先行。</p>

“耐住点性子，迟不了！”</p>

孔老大人总算开了金口：“官家昨儿晚上在”养珍阁“（许敬宗专门为唐皇李渊打造的珍藏各种珍奇，包括美女）许敬宗新进献的10名西域美女那呆了多半宿，瞧着吧，今儿早朝八成儿起不来，有得磨蹭，还早着哩！”既然官居“不倒”，自然有他的火候功夫。经他老人家这么一提，位几位官人这才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地，相继地端起了茶碗。</p>

喝了两口热茶，孔老大人这才想起来还没“净脸”。当时有人伺候着银盆打水，洗漱一净，接下来六名侍从搭成一面肉墙，取过了他的一品“官诰”——鹤袍玉带。真就像戏台上那般模样，三四双手，侍候着他老人家一个人，总算换上了官衣。</p>

衣服换好了，总该走了吧？</p>

不！还有一会子好磨蹭。</p>

频频眨动着一双灰白色的花花“寿”眉，孔老大人那张长方形的“目”字脸上，气色阴沉。</p>

这才聊到了正题上。</p>

“今天这个早朝……”</p>

目光抬起，直视向对座的张公瑾：“弘慎，我叫你给杨侍郎传杨照杨大人传的话，你带到了没有？”</p>

“这……”张大喇叭翻着一双肿泡眼：“去过他府上，不过……杨大人玉体欠安，在帐子前面说不了几句……糊糊涂涂，也不知道他老听进去没有……”</p>

孔老大人“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自从公孙大人附上出事后，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他的性子太刚，眼前这个场合，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看看清楚，何必呢，犯得着吗，劝他忍着点儿……</p>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p>

“这……卑职明白。”</p>

“老大人想要侍郎不说话？太晚了！”说话的王顺，小个子，留着八字胡，湖南人，任职户部，官位郎中。由于尚书李蒙的官位不保，人心动摇，因此“见风转舵”，伺机托庇于孔老大人，俾冀老大人之羽翼保住原来官位，这几天尤其走得特别热乎。</p>

听了他的话，孔老大人吃了一惊。</p>

“怎么回事？”</p>

“卑职昨天才听说，王顺抱拳回话说：“杨大人的折子已经上去了……”</p>

“啊！”</p>

“杨大人的折子，不仅参了刘公公一本，便是对右相许敬宗也颇有微词。”</p>

“坏了！”孔老大人为之瞠目结舌：“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坏了事了……这两天因为我没有上朝，偏偏就有了这种事……这可怎么是好？”</p>

张公瑾怔了怔，红着脸说：“杨照大人的官声很好，平素很少说话，说不定……”</p>

“你知道什么？”孔老大人摇头叹息道：“刘老相阁、谢老相阁、韩老尚书这些人哪一个官位不比他大？如今又怎么样了？几次‘廷杖’——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瞧出来了，官家那里，如今是不许人再说话了……”</p>

几句话，说得各人透心发凉，面面相觑，作声不得。</p>

“看起来，他这个侍郎是做不下去了！”</p>

忽然，孔老大人眼角涌出了热泪：“丢官事小，今日早朝这一顿棍杖，只怕便要了他的性命……却是何苦来哉？”</p>

张公瑾“唉呀”一声，面色苍白地道：“既是这样……老大人……您老要救他一救……”</p>

“难……”难！......老大人木讷说道：“我与他三十年交情，还用你来关照？只是这一次怕是帮上不他的忙了……早些时候刘瑾已代传官家的话，要我少管闲事……这话当然不是官家说的，我当然知道是谁说的，你们也知道是谁说的……”</p>

外面来人催，孔老大人的八抬大轿已经备好——他是几个特准“紫禁城”乘轿的年老重臣之一，舆驾可以直抵“太和殿”，不受干涉。</p>

其他各人可就不同了，在宫门之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往后还有好一阵子路途要走。</p>

当官的并非事事如意，一本难念的“官经”，可不是人人都能念得下去，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个中滋味，便只有他们自家心里有数了。</p>

早朝</p>

孔捷达不幸言中。</p>

兵部侍郎杨照告人不成，害了自己。诏责削去侍郎官职，廷杖“午门”。</p>

大学士李东阳、王博跪请不准，再请为刘瑾挡了驾。当廷传刑，押潘照赴午门，即刻执行。</p>

一片金风，飘下了桐叶几许。</p>

时令深秋，殿檐下，乍见燕子似裁衣……</p>

一溜子校尉吆喝声中，潘侍郎直押午门，出御道东侧，那一片青石板地，便是行刑的地头。</p>

在八名锦衣卫左右押赴之下，杨侍郎两腕被藤条紧缚，每过一扉，身后的黑漆铁门即行关闭，发出震耳的碰击声，惊飞起一天的鸽子，在天上打转。</p>

这般廷杖却不曾吓着了潘照。</p>

他虽是进士出身，却久战沙场，干过宣化镇的总兵，也曾陪同前兵部尚书李靖大人治过黄河，为朝廷立过大功，忠心耿耿，此心可对天日，不期今日却落得了如此下场。</p>

仰视白云，发出了幽幽一声叹息。</p>

久病新愈的身子，显得单薄了些，尤其是那张脸，白中透青。额面天庭，一片乌黑，显然正是大难当头了。</p>

“刑不上大夫”自古皆然。</p>

今天的情形可就不同。</p>

始作俑者，当属本朝开国”神尧大皇帝李渊“，此后也就屡见不鲜，那时候的廷杖，充其量只是一种羞辱，隔衣垫毡，受责之人并无人身伤害，哪里像今日情形，一场廷杖下来，能活着不死的倒成了“幸数”。</p>

杨侍郎这一霎才觉着了后悔，后悔没有早听孔老大人的一番忠告，如今可是什么都完了。</p>

占地不大的那一片青石板地、天井院子，就是行刑的地方了。</p>

三面高墙，一方箭道。</p>

此时此刻，箭道两侧，执礼太监司侍卫两列站立，衣红裙、襞衣，各人怀中抱着一根红通通的枣木“鸭嘴杖”，少顷行刑，料必是这些家伙。</p>

杨照远远站住，身边人嘱咐他暂时在一只石鼓上坐下。</p>

“大人好生歇着，还有会子好耽搁。”</p>

说话的廷卫，紫黑脸膛，四十开外的年岁，边说边叹息，往前蹭了一步，小声道：</p>

“大人不认识我了？小人早先在兵部当差，听候过大人的差遣，就是那两年治河时候，也没离大人左右。”</p>

“哦……”</p>

“小人姓牛……牛大柱。”</p>

“啊，你是牛柱子？”</p>

一惊又喜，恍若身在梦中。</p>

“对了，小人就是牛柱子。”</p>

牛大柱深深苦涩叹了一声，指着身边另一个廷卫道：“这是小人的好友黄明，早先也在兵部当差，我二人对大人的处事为人都着实敬佩，大人不必顾忌，可以放心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