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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崭的手微微一颤，不敢相信自己被眼前的人触碰，可就在他想反握住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又离开了，好像刚才的触碰只是她的一不小心。</p>

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伸出了手呢？崔崭不由得去看唐芷漩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凝望着自己，却不是对着自己的双眼，而是定定地停在额头，还是刚才那副看不见的样子。</p>

但崔崭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看穿了。</p>

把他这些本就难以在她面前掩藏的、时而想藏时而又盼她发现的心思，统统看穿。</p>

良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像是都沉浸在这默契的氛围之中。</p>

一阵之后，崔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他总觉得唐芷漩的脸颊有些泛红。唐芷漩微微偏头，说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人商量，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此案破解可能并不难，难的在于若真的将这些证据呈给皇上，引发朝局巨震，那些人若狗急跳墙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p>

崔崭没有为她解惑，而是问道：“我是那个——合适的人？”</p>

唐芷漩没有任何回避，直接答道：“是。”</p>

喜悦在崔崭脸庞上荡漾开来，他凝视着唐芷漩的双眼，说道：“荣幸之至。”</p>

唐芷漩的眸光动了动，崔崭似乎在其中看见了隐隐流动的欣悦和忐忑，刚想再多看清一些，屋内的烛火却忽而熄灭了。</p>

四下昏暗，唯有透窗而来的些许月色，只能看得见眼前人的一个轮廓。崔崭说了声“我去点灯”，唐芷漩却道：“别点。”</p>

崔崭疑惑：“嗯？”</p>

“就这样……说会话吧。”</p>

她的意思虽是坚持，语调却轻柔婉转，像含羞似的，令崔崭心头缓缓一荡，只觉她可能是不想被他看见此刻的神情！</p>

可他真的很想看一看啊。</p>

但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望着她。</p>

崔崭耳力极好，黑暗中尤甚，听着唐芷漩的呼吸愈来愈平稳，崔崭才说道：“如果真的查实傅堂的罪证，傅堂极有可能利用北齐威慑皇上，朝中摇摆之臣不少，到时候可能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不过北部有言家军镇守，北齐要想直入大景趁机浑水摸鱼，绝非易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所以——”崔崭的声音充满了安慰和鼓励的力量，“你想如何做就去做，北部我会守好。”</p>

这话似曾相识，唐芷漩笑起来，说道：“好。”想了想，又道，“即便我用些手段，你也不会……看轻我吗？”</p>

崔崭为她这样的担忧而有些窃喜，说道：“从前我们曾谈过这个——我说起在前线时为了退敌曾用过的一些堪称无耻的手段，你说‘那是不得已为之，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想起来了吗？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清了？”</p>

唐芷漩由衷地笑了，虽然无声，崔崭却清晰地感受到了。</p>

“自从发现了红烟硝，我总担心若将一切证据提交给皇上之后，傅堂会将靖王也一同拖入这乱局。”唐芷漩担心道，“靖王若被牵扯进来，西境生乱，北部不稳，极有可能引发忽兰与北齐联手攻击大景，到那时……”</p>

“我们联手，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崔崭语气坚定又诚恳，“你，我，言家军，所有愿为大景安宁奋战的人，一起。”</p>

“嗯！”</p>

两人又针对“靖王到底是否涉及此案”、“如何避免牵扯靖王”等问题聊了很久，两人都将自己所知所想倾囊相告，细心相谈内心真实的看法与解决之道，谈到默契处皆有豁然开朗之感，亦为彼此的观点一致而感到欣喜雀跃。</p>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段灵松在外低声催促崔崭离开。崔崭恋恋不舍地看着唐芷漩，说道：“我先走了，下次……”他没说完就像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又端正了神色，认真叮嘱，“多保重。”</p>

唐芷漩下意识地起身相送，又想起自己应当装看不见，可眼前确实已经是模糊的，并不用她再伪装。她想着是段灵松扎针的功效已经过去，一时有些遗憾无法目送崔崭离去。</p>

崔崭的素舆已行到门口，唐芷漩轻声问道：“还要骑马疾驰吗？”</p>

崔崭：“我会小心。”</p>

千里疾驰只为与她相见这一个夜晚吗？只为回来看她是否安好吗？</p>

唐芷漩问不出口，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不回府看看吗？”</p>

她问的是崔府。</p>

崔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答道：“前线事急，耽搁不得。”说罢再次叮嘱道，“多加珍重。”</p>

唐芷漩随着崔崭走到院中，才发现院外肃然立着五个随扈，即使身形模糊也觉个个精悍。其中一个上前对唐芷漩行了个礼，拎着一个装有海东青的笼子给她看，对那海东青发出了一些口哨指令，将笼子打开，海东青立即就飞出来绕着唐芷漩飞了几圈，又回到笼中。这人对唐芷漩说道：“海东青已认下唐大人，大人可随意传信。”他指向海东青腿部挂着的小信筒，“放在这里便好，它认得回悬鹰堡的路。”</p>

唐芷漩看不太清楚却还是点了点头，问道：“它平时都吃些什么？”</p>

“野鸭、松鸡这些都行，不过您不用管它，它会自己觅食的。”他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毕竟是猛禽，若它误伤了您，用这里面红色的药内服，黄色的外敷。再给小人带个话说它犯浑了，小人自会再调教。”</p>

唐芷漩：“多谢。”</p>

那人连称不敢，退回一旁。崔崭见天色更为亮堂了些，再不走怕是要引起注意，便对唐芷漩说道：“留步，一定按时服药。”</p>

“保重，多加小心。”唐芷漩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祝你旗开得胜，逢凶化吉。”</p>

崔崭从她的双眼看出她此时是真的看不清，倒是让他可以又多凝视了她一阵，含笑道：“你也是。”</p>

唐芷漩：“本想将武器和甲衣暗中运送去北边，正好你来了，一并带回去可方便？”</p>

崔崭：“方便。”</p>

一旁的段灵松腹诽：“方便什么啊？真是什么都能答应。”</p>

唐芷漩：“那太好了，能早些送到北边，由你押送我更放心了。”她凑近低声，“兵甲箱中有一长匣，匣外封了火漆，你亲自打开看，别让旁人拿去。”</p>

崔崭郑重点头：“放心，绝不会落与他人之手。”</p>

唐芷漩命涂晟将在库房收集到的白界藤粉末拿去勘验司，当着很多人的面查验出的结果是这并非白界藤粉末，而是“乌云石”的粉末。勘验司议论纷纷，却很快被司正勒令闭嘴。同时唐芷漩还派人查证崔嵬在府中是何时召的工匠等人、又何时运送过乌云石、还在何时与傅堂在外面酒楼密会。她将这些证据整理成册又让涂晟代笔写了奏折，呈给了皇上。</p>

另外，她将两小块红烟硝装在一个荷包中，压在一盒绣帕的最下方，当做送给太皇太后的一点心意送进了康泰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