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668节 石心终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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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张三丰坐下，李洛说道：“一别数年，张真人还是风采如昔啊。”</p>

张三丰用道礼稽首：“贫道游离四方，颇经风霜，如何比的陛下华年英锐。陛下年未而立，便一统南国，太平将现，盛世微明，此乃天意，岂人力哉。”</p>

一上来便送上高帽子。他此时见到李洛，感叹对方气度已然于数年前大为不同，当真是高山仰止，深入渊海，帝王风采昭昭如日月，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视。</p>

这就是天子位居九重，口含天宪的威仪。</p>

李洛命人去请皇后，对张三丰说道：“听说真人早不在大都，不知去了何方仙山宝地清修？”</p>

张三丰口绽一句道偈：“不在洞福地，乃是烟火中。陛下，所谓大道，人间无处不在，何必远求哉？贫道，只在武当山也。”</p>

李洛笑道：“朕看真人的道心，果然更加精益了。嗯，真人认为道不远求，难道道就在身边么？”</p>

“贫道惭愧。”张三丰道，“贫道原本以为，道乃内修，见微知著于己身。可支自从看了《大道论》，方知悟错了方向。道不在修身修心，而在知也，知道知道，便是修道！”</p>

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知而后道也。你要先知道缘由真意，才能成道。</p>

比如，要知水火雷电的真意，才能掌握水火雷电的道。</p>

探索“知”的过程，就是修道的过程，也是无限接近天道，尊奉老君的过程，这就是《大道论》提倡的。</p>

传统道家讲究的是修持，就算研究炼丹，本意还是为了服下仙丹修持，重修不重知，这就违背了华夏大道的本意。</p>

道家的产生其实远超东汉，根本就是华夏上古宗教。道家的产生缘由，其实就是华夏先民的求知欲。他们不知道雷电雨雪，四季变化的真实原因，只能笼统的归于天道和鬼神。</p>

道，就是道理，法则。这才是道的最初意思，而不是什么修炼。</p>

“《大道论》，才是真正悟了《道德真经》的诠释之言，贫道受教了。”张三丰由衷感谢的说道。</p>

他是真的庆幸读到《大道论》。</p>

能不庆幸么？《大道论》可是来自后世的哲学真理，是李洛讲述给郑思肖，郑思肖结合道家思想之后整理出来的。</p>

《大道论》作为哲学著作，领先当今世界数百年。天分越高的人，就越能接受《大道论》。</p>

李洛肃然道：“张真人，道法自然，这自然便是天道之表。求道，就是由天道之表，及于天道之里，这难道不正是庄子认为的至人么？”</p>

“自然万物，为何夏天会热，冬天会冷，为何树木人畜能繁衍，为何月亮会阴晴圆缺？庄子说，大象希形，大音希声，天地之间，还有哪些是我们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大道至理。“</p>

”佛家也说，一叶一世界。这滴水之中，沙尘之内，又有哪些是我们看不见的道理？这就是道啊。这不就老子《道德经》要说的本意么？”</p>

“张真人精通炼丹之术，熟知药石之性。然则成丹之道有何真意？木炭燃烧，为何可生‘毒气’？铁为何会长锈？”</p>

张三丰再次稽首道：“善哉，陛下天纵奇才，道心天成，圣烛独照，以微言见大道，提纲挈领，真乃平地惊雷，发人深省也！”</p>

“古来圣君，于道家真意，未有如陛下者。陛下以道化天下，启迪民智，凝聚华夏人心，真乃道祖皇帝也！”</p>

道祖皇帝！</p>

对于道家来说，这真的是很高的赞誉了。</p>

但李洛今日寥寥数语，却犹如拨云见日，让本就智慧的张三丰大受启发，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这个称呼，他也不是当不起。</p>

崔秀宁刚刚进来，就听张三丰说李洛是“道祖皇帝”，忍不住有些好笑。</p>

“张真人别来无恙？”崔秀宁笑道。</p>

张三丰赶紧向崔秀宁行礼，“贫道见过皇后陛下。数年不见，皇后陛下已然母仪天下，可喜可贺，真乃大唐子民之福也。”心道，崔氏做了皇后，当真犹如凤翔九天，凝辉丽日，明月悬空也。</p>

皇后虽然也能用陛下尊称，但并不常见，宋代只有少数德望高的皇后太后称为陛下。一般外臣多用“大人”和“圣人”，近臣多用“娘娘”“殿下”。</p>

不过元朝皇后都称陛下，张三丰是北人，用陛下称呼崔秀宁很正常。</p>

很显然，张真人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而且他曾位居元廷二品道官，集贤院大学士，当然也不会在李洛夫妇面前拘谨。</p>

“真人客气了。”崔秀宁客套的点头致意，正坐在李洛一侧。</p>

帝后两人同时接待张三丰，固然是因为张三丰是故人，却也是对张三丰的重视。</p>

这个礼遇，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得到了。无他，因为张三丰是元明之时著名的炼丹家，而且智商很高，又很长寿，正是小两口要用的大才。</p>

李洛对崔秀宁道：“梓童来的正好，朕与张真人正在探讨大道真意。”</p>

张三丰赧然道：“贫道惭愧，哪里敢和陛下探讨大道真意？是贫道得陛下真言，获益匪浅。”</p>

崔秀宁笑道：“哦？那真是机缘巧合。陛下不是正要开设真道宫，发愁无人主持么？张真人可是来得巧了。”</p>

李洛微微一笑。夫妻两人早就心有灵犀，默契无比。</p>

道家讲究阴阳。大唐道家也分阴阳两极，以真意道（自然科学）为阳，以理教道（人文科学）为阴。</p>

在两人的新规划中，真意道规范的是丹道（化学）和物道（物理），以及医道，匠道。理教道规范的是武道，官道，民道等。</p>

不过，医道有专门的医道学宫，匠道有工部负责研究。所以准备设置的真道学宫，只负责丹道（化学）和物道（物理）的研究。</p>

西方现代化学怎么来的？就从西方炼金术发展而来。既然炼金术能发展出现代化学，为何华夏炼丹术不能？</p>

两人只会启发引导这个时代，而不是凭空突兀的把后世的知识拿出来。因为，谁相信你说的话？</p>

你说东西往下落，是因为万有引力？地球是圆的，围着太阳转？那不是扯淡么？臣民一定以为皇帝皇后疯了，或者不正常。也不会相信。</p>

如此颠覆性的认知变化，不是皇帝能扭转的。那需要真意道（科学）的渐入人心和发展，持续数代人，才能让天下人认识到这些。</p>

李洛道：“不错。张真人善于炼丹之道，学究天人，这真道宫大天师之职，还请真人不要推辞。”</p>

张三丰知道，这真道宫，绝对不是炼丹那么简单。</p>

“敢问陛下，这真道学宫，究竟有何说道？”</p>

李洛解释了一边，又启发道：“朕以为，丹道不止是炼丹，而是要研究其所以然。道家五行，金木水火土，囊括万物。可是，金之下，有金银铜铁铅等，朕称之为元素。那还有其他元素么？所谓聚沙成塔，那么沙子又是何物聚成…为何用盖子盖住烛光，烛光就会熄灭？为了水一热会化成气，一冷就会化为冰雪？”</p>

张三丰脑子闪现过无数念头，却忽然问道：“敢问陛下，倘若究根溯源之下，明白了其中真道，可有用处？”</p>

两人知道，这就是为何中国古代技术发达，而科学难以进步的原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