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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生把小几子上的针线筐挪到一边,见那是绣的一副绣球花的手绢儿,坐了一会儿,便飘起小雨来,他连忙把东西收捡进屋内。</p>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往后面去,走近些,便听得织布机的声音,唧唧复唧唧。</p>
周宏生站定,就见一间大阔屋内摆放了四、五架织机,外头雇佣来的四、五个妇人正在手脚麻利地织布。那几个见着他,都笑着同他打招呼,有一个道:“早上绣庄冯娘子来了,说是有个大户的小姐赶着出嫁,要赶着时间绣个屏风出来,姑娘往那边屋子做绣活去了。”</p>
周宏生干巴巴道了一句‘几位嫂子辛苦了’,便往旁边屋子去了,靠河的一边开了个大大的窗户,此刻叫木头撑起来,便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p>
窗下坐着个绿衣女子,前面是一大架绣架,一旁的屉子上密密麻麻摆满的各色丝线,此刻手上正不停的飞针走线。</p>
这是七月里从南京找来的姐姐,说是周母原先在南京生下的女儿,在那边嫁人了,现在死了丈夫,举目无亲,便想着来投奔自己的亲身母亲。</p>
周宏生还记得那是个下了小雨的晚上,外头咚咚敲门,他在里面读书,就听得周母一声惊呼:“我的姑娘,你怎么来了?”</p>
他出门来,刚想问问怎么了,就见周母拉了那姑娘进了房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哭声传出来。</p>
周母哀哀嚎哭了半晌,倒是那姑娘宽慰道:“我没事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不少胳膊不少腿的,您眼睛本就不好,一时哭坏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p>
两个人在屋子里细细密密说了许久的话,周母开了门出来,便对周宏生道:“这是你那苦命的姐姐,本是我原先在南京国公府园子里当差时生下的,后头叫主子瞧上,留下伺候了。现如今也嫁了人,只是丈夫得病死了,那边又无亲戚,便回这里来。论起来,倒是我唯一的一点骨血了。”</p>
周宏生是过继来的,周母夫妻原先在南京大户人家当差也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有一个女儿,便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过。他自十岁上便过继过来,自己亲身的爹娘早就病故了,因此便把周母当做亲身母亲来侍奉,见此也没有二话,只当多个亲人罢了。</p>
周宏生进来,往凳子上坐着,忽然想起来往年间回乡下祭祖,那些族人的闲言碎语,说周母夫妻两个是在人家大户人家犯了事情,这才叫打了板子赶出来的,听说回来的时候屁股都烂了,没准儿这位姐姐也是犯了事情叫赶了出来。</p>
秦舒见他坐着一句话不说,停下针线,往旁边到了杯白开水喝,问:“这是怎么了?自己兴冲冲的要开铺子卖豆腐,这么会儿又不卖了?”</p>
她说话的口音与扬州土生土长的人都不一样,说的是官话雅韵,是自小生在南京养在南京才有的口音。</p>
周宏生闷闷道:“魏老大又来捣乱了,我听他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就生气。”</p>
秦舒抽开屉子,换了个新的顶针,笑笑:“开门做生意,哪有不受气的。他说他的,你卖你的豆腐,当没听见就是了。你越在意,他就越来劲。你不当一回事,他三五下觉得没意思,自然不来捣乱了。”</p>
周宏生见她手上功夫不停,脸上淡淡的,道:“说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是他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往阿姐你身上来,我就一时没忍住。”</p>
秦舒笑笑:“这就更加不必了,我自在里头,听不见外头的那些话。什么样的人家,自然有什么样过活的手段。我们家人丁少,只得你一个人撑门面,你又还小,旁人说些闲话,自然只有忍了。等你大了,自然会好一些的。”</p>
周宏生叹了口气,问出来:“那阿姐在南京的时候,是什么样过活的手段?”</p>
秦舒有些惊讶,他这样好奇,倒不如说明白:“我在南京的时候,是做人家的奴才丫头。主子起之前,我就得在门口候着,主子睡之后,我才能在主子脚踏上和衣而睡。主子一时喜欢你,便受底下人的记恨,三五个抱团排挤你起来。倘若一时犯了错,不说挨板子,往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也是有的。人家是什么样的豪门贵胄的手段,同我这个丫头无关。”</p>
周宏声闻言瞧着秦舒,难为情道:“阿姐,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不过,日后咱们一家人,总不会再叫人欺负你。”</p>
秦舒便道:“咱们虽然不是同一个爹娘老子生的,但是都姓周,出自同宗,你过继来,侍候母亲多年,我也只把你当做亲生的兄弟。”</p>
周宏声重重点头,笑起来,带了些孩子气:“阿姐,我一定认真念书,以后考了功名,叫旁人都不敢欺负你跟娘。”</p>
他年纪小,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总做出一个小大人的模样来,说起来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初中生罢了。秦舒在他这个年纪,绞尽脑汁的想些主意来少些一点功课,多看一点动漫。</p>
两个人说开了,坐着吃了会儿点心,便见外头周母周大娘打着伞从外头回来。</p>
她这次回乡下穿了一身新做的绸子衣裳,早早买了布料回来,自己新手剪裁的,还往压箱底的箱子里取了二两重的银镯子戴上。</p>
秦舒同周宏生两个人听见响动望出去,就见周大娘发髻也散了,身上的裙子也叫沾了半裙子的泥水,细细看,连脸上都叫人抓了几条血痕,整个人好不狼狈。</p>
周宏生下了一跳,忙出去扶她:“娘,你不是回乡下走亲戚了吗?你上哪儿打架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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