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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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上主路时就已经快七点了, 来不及，陈安致只能把专访推掉。他跟今天该来做采访的记者与美协负责文宣的主任各去了个电话，道了歉, 准备另约时间。</p>

电话那头的小记者急急忙忙，说今晚必须要出稿子。陈安致想了想：“文字访谈稿可以么？……那好，你把提问稿发到我邮箱, 十点前一定回你……今晚临时有点急事，给你添麻烦了。”</p>

归念分神听着他跟对面的年轻人道歉，一点点走了神。</p>

陈老师啊，说他不善交际？并没有。他豁达, 坦诚, 姿态谦卑, 无论对熟人还是外人，都是这个样子。</p>

说他通晓人情世故？就更不是了。他画了这么些年的画，至今连个微博都没有开, 更别说官网。每年书法集和画册的销量都很稳，二印三印也能卖得出去，却从没有爆过一回。甚至, 今天裴瑗做直播的时候说起画廊, 提了句“陈安致老师”，一群学CG插画的学员都没人听过这是谁。</p>

归念漫无边际地想着，想那本书, 想他晚上说的话, 想口袋里那张折扣券……</p>

陈安致摘了蓝牙，睄了她一眼。归念一直偏着脑袋看窗外, 一路上没给他半个眼神, 不知道又钻到哪儿的牛角尖里去了。</p>

“别想了。”</p>

陈安致收回视线看前路, “有顾虑，就说明我还不够好，该我纠结才是。”</p>

她分清了什么喜欢，但还没做好跟他在一起的准备。</p>

“但是念念，”陈安致话锋微转：“我再细心，也不可能每一次都猜到你在想什么。如果有顾虑，有纠结，或者负面的情绪，你开口告诉我，不要自己去瞎想，你想不通的。”</p>

归念对着侧窗哼一声：“我怎么就是瞎想了。”</p>

还嘴硬。陈安致笑了声：“你打小就这样，别人想事情越想越通，你越想越拧巴。总爱钻牛角尖，总是要从每件事、从别人的每个行为上找原因，自己给自己一个错误的答案，然后反反复复去想，去强化这个错误的认知，恶性循环，想得越多越拧巴。”</p>

比如三年前，他怎么也解释不清“分手不是因为忘不了裴颖”。</p>

车里没开灯，他的脸映在侧窗上，投下一个虚虚的影儿。归念拿手指戳了戳，“又给我扯大道理……”</p>

“久病成半医。”</p>

也是。</p>

虽病的不是他，陈安致对她病情的上心程度却比归家全家人加起来都要多，他有半个书柜全是心理学相关的书。以前，是为了能听懂医生说的是什么，买的名词工具书；后来，是自己必须要去看。</p>

从年前到现在，归念一直在爸妈这边住着，陈安致送着她到了楼下，简单交待了两句。</p>

“这两天应该是见不到了，走前收拾好行李，记得带好证件。你走那天我会去送的。”</p>

“说完了么？”归念咬着唇肉，看着他，表情极认真。</p>

陈安致顿了顿：“还有，照顾好自己，好好准备毕业。”</p>

“说完了？”</p>

“说完了。”</p>

归念“哦”一声，深明大义地点点头：“行吧，那我上去了。”嘴巴却撅起来。</p>

她今晚太蔫了，那么狼狈地哭了一场，面子里子都丢了，眼下怎么瞧都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陈安致哪儿能这个样子放她走，拉住她小臂转了半圈，面朝着自己。</p>

他眼角的笑纹蔓开：“我不是没有话说，有很多话，但是不该是这个时候。我多说一句，你就多纠结一天，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折腾的还是我。”</p>

归念难得没反驳，又往前挪了小半步，额头抵在他肩膀上，不动了。</p>

一贴上，额头那一块相贴的地方就觉得暖和，仿佛隔着厚厚的几层衣服也能把体温传过来。</p>

“今晚要怪我，本来不打算与你说这么多。有很多话，该到你毕业后再跟你说，现在说会分你的心，一分心，你就得熬夜赶课题了。”</p>

只是一点都看不得她掉眼泪，这些年一直如此。在她小时候看她哭，是心疼，如今她一哭，与剜心没什么两样，逼得他慌了手脚，心里的话就藏不住。</p>

归念额头抵在他肩膀上一下下地撞，敲钟似的，一下又一下。</p>

乖乖的，也不说话，只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发梢翘起来的碎发，在他脖子上蹭过来，蹭过去。</p>

想亲。</p>

可眼下却不行。</p>

得耐着性子等，再等个一年半载的，等她什么时候不纠结了，等那些顾虑都一样样打消了，等到真的认定他了。</p>

两人离得近极了，陈安致呼出口气，上身退远了些。无须低头去看，他一伸手，恰恰好地握住归念的手腕。去摸自己晚上才送出去的那串珠子，一颗又一颗，数数一样转了一圈。</p>

“干嘛？舍不得送我了？”</p>

“没有不舍得。”</p>

归念扒拉开他的手，借着楼下的路灯去看，总算看得清楚了些。和她以前见过的佛珠都不一样，像一颗颗扁大豆，上面有黑色的小斑点。</p>

“这个有什么说法吗？护人平安？”</p>

平安？好像没有这层意思。不过佛珠，多多少少有护持主人的作用。陈安致想了想：“这是木鱼果，普陀山求的。住持说可以惊醒迷悟，督促明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