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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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时已经很晚。</p>

好在病房里还开着暖气,又有一盏小夜灯，几个护理机器人簇拥过来，不像是病房,反而莫名有种回到家的温馨。</p>

松虞坐在轮椅上，不禁轻轻伸手,碰了碰一只ai的圆脑袋。本应该冷冰冰的玻璃钢材质，却因为检测到人体接触,而立刻开始自动调温。</p>

掌心的暖意提示松虞,这才是她的世界。她终于从9十年代黑帮片的爱恨情仇里穿越回现代。</p>

她在机器人的帮助之下洗了澡，但没有想到出来的时候，池晏竟然还没有离开。</p>

他坐在窗边。窗帘被拉开一个小角，恰好能看到窗外的一排排高楼建筑,冷酷的人造灯光交织在那张英俊的脸上。</p>

松虞：“你还不走？”</p>

他笑：“这么着急赶我走？”</p>

这样一笑，更照映得他的脸仿佛也只是钢铁的义体，折射出某种金属般的光线。</p>

“不然呢？”</p>

松虞躺在病床上，半阖上眼。</p>

她按动窗边的按钮，窗帘自动拉上了。</p>

室内陷入严严实实的黑暗。</p>

但她知道池晏还站在那里，半倚在墙上，双腿交叠，目光灼灼地望着她。</p>

像是黑夜里兽的眼睛，仍然在闪闪发亮。</p>

于是她又问：“剧组怎么样？”</p>

他嗤笑一声。</p>

“给他们放假了。”</p>

松虞扯了扯唇角：“开机第一天就停工,不想个由头的话,其他人一定会有意见。”</p>

“放心,我让人去解释过了。”池晏懒洋洋地说。</p>

当然他并不太懂拍电影，也没时间去管那些细节。</p>

主要还是让名下电影公司的制片团队，去处理这些琐事。</p>

“噢。”松虞没问他的人究竟如何处理，反而又道,“那你可以给他们一个新理由了。”</p>

“嗯？”</p>

“我要修改剧本。”</p>

而这通常意味着，她又要开始闭关。</p>

他沉默片刻，才问：“之前的不好吗？”</p>

“唔……关于贫民窟的细节还是不够好，不太真实。”</p>

他笑了笑：“我记得你开机之前就天天往贫民窟跑，还不够真吗？”</p>

松虞也弯了弯唇：“那不一样，那时我至多只是个游客，看到的也只是皮毛。”</p>

但过去这几天的经历，才真正让她见到了贫民窟的人生百态，让她见到另一个世界。</p>

她想，难怪从前的创作者为了写作，总是无所不尽其极地去体验生活。</p>

因为真的就是真的，有过经历才能够共情。</p>

所以她也并不后悔吃过这些苦，甚至感到庆幸。</p>

池晏漫不经心地斜睨她一眼：“真够疯的。”</p>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p>

松虞想，的确有人叫自己“电影疯子”。</p>

但她还是淡淡一笑：“比起池先生，当然是差得远了。”</p>

“呵。”他轻轻勾唇，意味不明，又朝着她走过来。</p>

不紧不慢的脚步，停在她身侧。</p>

接着他倾身下来，慢慢捧起她的脸，像从池水中打捞起一轮弯月。</p>

幽深的双眸，亦被看不见的月光，一寸寸照亮。</p>

松虞却只觉得头皮发麻。</p>

她想起那个未竟的吻。</p>

“我应该提醒你，陈小姐。”他淡淡道，“这种事情，我只允许发生一次。”</p>

修长手指，在她光滑的下巴上游走。</p>

情人一般轻柔的触碰，然而力度却控制得分毫不差，根本不允许她挣扎。</p>

松虞眨了眨眼，突然道：“放心，你肯定不会再亏更多钱了。”</p>

手指一顿，池晏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笑：“亏钱？”</p>

她弯了弯唇，佯装无辜地说：“剧组停工嘛，停一天就要亏一大笔钱。”</p>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轻轻一笑。</p>

但手指一松，他到底还是放过了她。</p>

或者是因为她的脸色还是太苍白。</p>

或者是因为他终于在她目光流转的漆黑双眼里，找到自己的倒影。</p>

这已经能让他满意。</p>

池晏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在她头顶悠然道：“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p>

“早点休息，陈小姐，之后我会让傅奇来接你出院。”</p>

松虞歪着头，同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p>

因为他终于不是亲自来了。</p>

上次他来接自己出院，之后发生了什么，她还历历在目。</p>

隔天医生蹙眉看着体检报告，在松虞的催促下，勉强松了口，放她提前出院。</p>

来接她的人的确是傅奇。他手上竟然还打着石膏，脸上也出现了新的淤青。</p>

而松虞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更加恭敬，甚至于站在自己身边时，称得上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p>

但她并不知道发生在池晏和徐旸之间的事情。</p>

所以以为这样的态度，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大病初愈，摔不得也碰不得。</p>

住院的这两天，她并没有闲着，反而一直通过副导演张喆了解剧组的情况。</p>

从他口中，松虞得知，池晏手下的制片团队的确还算得上靠谱。</p>

他们的处理方式很得体：不仅给全组人放了带新假，还额外封了相当丰厚的红包。钱既然到位了，当然没什么人会有怨言。</p>

张喆也完全没有起疑心。</p>

因为陈老师，写剧本，临时放假，这实在太正常了！</p>

他知道松虞一向是个很强势的导演，别说是为了写剧本而停工，就是为了某一个时刻的光线，都能让剧组一大帮人，原地一整天。</p>

因为她一向只为创作负责。在她的世界里，可从来不考虑“成本”二字。</p>

为此松虞从前常常跟制片人吵架。而张喆作为她的副导演，其重要工作之一，就是站在中间，调节双方的矛盾。</p>

于是张喆不禁又忧心忡忡地问：“陈老师，你这么随便给全组人放假……真的没事？人工费，场地费，机器租赁费，这可得是一大笔钱啊。”</p>

松虞嘴角微翘。</p>

“给他们放假的人，可不是我。”</p>

张喆又傻眼：“啊？”</p>

“你别操心了。”她甚至是微笑着，刻意模仿池晏当时的口吻，“制片人说了，这么点小钱，他根本不在乎。”</p>

张喆：“呃……好吧。”</p>

完全是被对方的大口气镇住了。</p>

过了一会儿才又眼巴巴道：“陈老师，如果你身边还有这种大方的老板朋友，可以引荐一下吗！”</p>

松虞心想：这种大方老板，你未必有福消受。</p>

但她只是翘了翘嘴角：“好。”</p>

接着又对张喆叮嘱道：“记得帮我多盯一下演员。杨倚川演得不错，但到底是新人。你有空多带一带他，也让他和其他演员多交流，这对表演同样有帮助。”</p>

张喆连声应了下来：“噢噢，好的！”</p>

他心中一暖，知道松虞既是在布置工作，也是暗暗提点自己。</p>

因为他早已经旁敲侧击地得知了杨倚川的真实身份，这位公爵之子既身份显赫，人又好相处，只不过有点艺术家的怪脾气。而他以副导演的身份与之相交，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p>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最后出了问题的演员，并不是杨倚川。</p>

而是另一个人。</p>

几天后，张喆站在酒店的电梯间里，看着手机里一大段令人头痛的对话，和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踌躇自己是否该上顶楼去找松虞。</p>

如无意外，他并不想打扰陈老师，但这件事情太麻烦，他可拿捏不好。</p>

“哎。”</p>

他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p>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他身前越过，轻轻按动了电梯按钮。</p>

西装袖口露出短短一截白衬衫。暗红的宝石袖扣，贵气十足。</p>

张喆一激灵。</p>

职业习惯，他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敏感。于是他短暂地从愁绪里抽离出来，下意识回头去看对方的脸。</p>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p>

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此人明明衣冠楚楚，西装挺拔，却根本掩不住一身桀骜不驯的凶性。</p>

他从未见过第二个人，能将西装穿出这样矛盾的气质。既像绅士，也像暴徒。</p>

而这个人恰好就是他们的制片人chase。</p>

“叮。”电梯门开了。</p>

张喆十分客气地说：“老师好，老师您先进。”</p>

同时在内心祈祷：快进去快进去，让他自己等下一座电梯吧！</p>

然而池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进来吧。”</p>

“……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