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婚姻生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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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总督府的人都注意到??件事：池晏的办公室角落里，多了??只二手的旧沙发。</p>

原木的扶手已被摩挲得很光滑。亚麻豆沙绿的坐垫，因为洗了太多次,也略微发白,好在被护理得很好，看起来倒有种岁月沉淀的舒适。</p>

单看的话的确并没什么问题。</p>

但这可是总督府。</p>

哪怕只是占据??角,这沙发被放在富丽堂皇的行政办公室里，也显得很违和。</p>

内务管家??看到它就觉得头都大了。</p>

但是新总督上任以来,离经叛道的事情,做得还少了吗？</p>

他只能忍气吞声。</p>

后来其他人来办公室里开例会，大多也会注意到角落里的新家具。理所当然地，对着相当柔软的坐垫，有人会想要过去坐??坐。</p>

然而往往脚都还没迈开，背后突然就??凉。</p>

转过身，他会发现池晏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眼。</p>

这??眼就足够了。能进这间办公室的都不是蠢人。</p>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总督办公室里有??只绝不能让人碰的沙发。</p>

难道这只沙发看着旧,其实价值连城,是什么古董吗？</p>

总有人旁敲侧击地去问内务管家，但管家对此当然也是??头雾水。</p>

很快流言传到了池晏的耳朵里。</p>

他想到了那个疯狂的夜晚。</p>

因而他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扶手，微微??笑：“跟他们说,只是做个纪念。”</p>

居豪临时接到通知,告诉他第二天的日程提前了,于是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片场。</p>

这时间早得简直没有人性。</p>

为此他狠狠地洗了个冷水脸。</p>

然而到了之后根本没几个人,连??向最守时的陈导演都不在。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又发现客厅里空了什么。</p>

昨夜用来拍戏的那只小沙发不翼而飞。</p>

别的什么也就算了，但这只沙发对他而言可是意义非凡。</p>

恰好??个场务打着哈欠经过了,居豪??把拦住他：“沙发呢？”</p>

对方也是??脸懵：“我去问问。”</p>

过了??会儿，才颠颠地跑回来：“说是那只沙发太旧了，不方便，待会儿给换只新的过来。”</p>

居豪将信将疑道：“太旧了？好吧。”</p>

索性也无事可做，他干脆就在原地等着，顺便给松虞发了条消息。语气还是他惯用的那种，??半撒娇??半哀怨。</p>

她并没回他。</p>

过了??会儿，的确有人搬了新的沙发进来。做工、用料和细节都与从前??模??样，看不出半点差别。</p>

但他还是觉得很奇怪。</p>

昨天拍完戏，沙发明明还是好好的，哪里不方便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换??个？</p>

他忍不住去问旁边监工的道具组副组长。</p>

“不知道啊。”对方强忍着困意说，“不过那沙发本来是陈导演家里的，没准是搬回去了？”</p>

居豪??怔：“她家里？”</p>

“是啊，她公寓里的旧家具。”</p>

对方说着，又努了努下巴：“喏。不光是沙发啊，这边好多东西都是她的。”</p>

副组长说着又转头去跟另??个人开玩笑：“你说是为什么啊，堂堂大导演，难道还差这点买道具的钱？”</p>

“肯定不是为了钱，是不是要环保？”</p>

“不会吧？”</p>

“欸。”副组长插嘴，“好像是说这样会比较有真实感吧。”</p>

“真实感？”</p>

“哎呀，艺术家啊，我们不懂的。”</p>

真实感。</p>

居豪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禁心神微漾。</p>

他不禁又抬起头来，环顾这个精心被布置过的片场。此前他尽管在这里拍戏，但也从来没有那份闲心去真正欣赏周围的布局。不是??拍完就躲进保姆车睡觉，就是想方设法凑到陈导演身边去。</p>

而现在，真正看着这间屋子，他似乎??眼就能看出，哪些东西是属于她自己的。</p>

极简的台灯。书架上的学术著作。印着电影海报的马克杯。经典款的家用投影仪大多都是??些实用又充满质感的东西。</p>

的确很有真实感。寥寥几笔，就足以勾勒出灵魂：这是??个独居的女性创作者的家。</p>

突然他灵光??闪。</p>

她为什么要追求这种真实感？</p>

这部电影对陈导演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p>

莫名地，居豪感到怦然心动。</p>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又还没想得太明白。</p>

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p>

他忙不迭低下头，果然是陈导演姗姗来迟的消息。</p>

但内容却并不美妙。</p>

陈松虞：今天放假，你不是知道的吗？</p>

什么？谁知道？</p>

居豪愣住了。</p>

他将手机翻回主页面。</p>

更令他错愕的事情发生了：他无比确信，自己昨晚是收到了场务的提前开工通知。但现在那条消息像幽灵般消失了。</p>

他揉了揉眼睛，又难以置信地去垃圾箱里搜寻。</p>

??无所获。</p>

而松虞的下??条消息又来了。</p>

那赫然是……她和他的消息截图。</p>

原来尤应梦昨夜喝了太多的酒，突发了酒疹，不得不请假??天。主演来不了，松虞索性就排了??天假。</p>

而居豪分明看到，对话框内他自己的头像，冷冰冰地回了个收到。</p>

………真是见鬼了。</p>

什么时候回的，难道他也喝醉了？！</p>

居豪本想要再追究几句，但转念??想，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他身上。</p>

尤应梦之所以会发酒疹，也是因为他ng了太多次，害她得陪着喝酒。</p>

这样??来，他不禁也有些赧然，只好讪讪地问，尤老师现在还好吗？</p>

松虞却又不说话了。</p>

他等了??会儿，都没有结果，只好默默地回酒店补觉。</p>

松虞当然不是故意不理他。</p>

只是池晏从她背后将手机捞走了。</p>

“关机，或者让他滚，自己选??个。”</p>

他语气凉薄地说。单手抱着她，另??边则用两只手指夹着她的手机。</p>

纯黑的被单裹着两人的身体。</p>

他们甚至连窗帘都没拉开，睡得不知今夕何夕。</p>

松虞只是笑了笑，眼皮耷拉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甚至都没打算去将手机抢回来。毕竟她也实在太困了。</p>

池晏轻嗤??声，低头看着她，语气却很温柔：“再睡??会儿。”</p>

“……嗯。你也是。”</p>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池晏，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p>

池晏漫不经心地摩挲她的脊背，又瞥了??眼手机屏幕。</p>

只需要往上??滑，就能看到她和那小演员的全部聊天记录。</p>

但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懒懒地??笑，就将她的手机扔开了。</p>

两人??直睡到了中午，才懒洋洋地爬起来。</p>

清醒过来的松虞，终于回忆起早上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和居豪的??段对话。</p>

她很快猜到那年轻人身上的恶作剧，忍不住斜睨池晏??眼：“你几岁啊？”</p>

池晏：“什么？”</p>

他坐到餐桌边，将咖啡推到她面前，表情也很坦荡。像是真的对此毫不知情。</p>

松虞??怔：“不是你吗？”</p>

“你觉得……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吗？”池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眼。</p>

“你不是经常做这么无聊的事？”她哼了??声。</p>

“我可没有。”他捏着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把玩。</p>

而松虞不仅将手指抽了回来，还顺势拍了他??下：“你是没有，别人都帮你做好了。”</p>

池晏短促地??笑。</p>

他知道松虞是在说之前路嘉石的事情。当时那小子没经过他允许，入侵她手机，给她发了假消息，哄她出来跟自己见面。</p>

不过，也算是干了件好事。</p>

“我还犯不上什么事都跟那傻子讲。”他语气很无辜地说。</p>

松虞仍然不置可否地说：“是吗？”</p>

她端起咖啡抿了??口。</p>

“再说了。”池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种雕虫小技，也不是只有他会。”</p>

松虞咬了??口松饼，很无语地看着他：“雕虫小技？”</p>

也只有面前这个男人，会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将入侵私人账户这种违法行为描述为“雕虫小技”了。</p>

池晏支着脸，歪头看她，半是诱哄的语气：“想学？我教你。”</p>

“没兴趣，谢谢。”</p>

她又举起??块松饼。</p>

而池晏低低地笑了??声：“你好无情，??点机会都不给你老公。”</p>

突然他俯身过来，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嘴里咬走了半块松饼。</p>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而他仍然凝视着她。</p>

这动作比接吻更旖旎和突然。</p>

她的心跳都漏了??拍。</p>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像是被阳光晃到了眼睛。</p>

于是这??刻双方的姿势都更像是接吻了。</p>

良久之后，松虞才很缓慢地咬掉了剩下的半块松饼，不忘瞪他??眼：“吃你自己的好不好？”</p>

“我爱吃你的。”</p>

“……说点人话吧。”</p>

“这不是人话吗？”</p>

“……”</p>

阳光透过树藤，洒落在墙面上。</p>

??顿平平无奇的早餐也变得太缱绻。</p>

这样说来还要感谢尤应梦或者居豪。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机会如此悠闲地坐在??起。</p>

两人吃了??顿异常漫长的早午餐，才携手来到了书房，各自处理工作。</p>

但松虞仍然忍不住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对居豪恶作剧了??番。排除了其他可能的选项，假如不是为她出头，那就只能是为了</p>

她突然想起另??件事。</p>

傅奇今天也请假了。</p>

于是她弯唇笑了笑，对尤应梦发了??条消息。</p>

陈松虞：你??个人去医院了？</p>

过了??会儿，她收到了毫无意外的回复。</p>

尤应梦：不是你给我派了助理吗？</p>

松虞笑意更深。</p>

但她想了想，到底没有拆穿傅奇。只是将手机扔到了??边。</p>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p>

接下来的??段时间里，居豪发现自己仍然过得相当倒霉。</p>

事事不顺心，还都是很微妙的那种不顺。</p>

手机频频死机，买了新的又几次都寄丢了；剧组的盒饭??连几天都是他最讨厌的菜，让助理叫又遇上大堵塞，饭还没到人已经得赶着去拍戏，只能饥肠辘辘地连演好几个小时；最可笑的是，连飞行器的门都开始不听使唤，他每次开门，不是撞到额头就是撞到脚趾。</p>

居豪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暴躁。</p>

但是为了维护自己在陈导演面前的形象，他又不能发火，每天人前还是那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只能私下里将气都撒到了助理身上。</p>

助理当然苦不堪言，被迫查了不少星相学，安慰他这只是水逆水逆，甚至还去附近的庙里替他求了个好运符回来。</p>

当然，他私下也打好了辞职报告，随时准备跑路。</p>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接到了猎头的电话。</p>

助理：“？？？”</p>

好运符显灵了吗，他明明连简历都还没做好啊。</p>

然而猎头提供的新机会异常诱人，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p>

收到辞呈的居豪：“……”</p>

这下好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p>

第二天去片场，他可怜巴巴地向松虞哭诉自己的助理跑路了他??向很喜欢在这些小事上，不遗余力地找陈导演去刷存在感。</p>

但松虞只是笑了笑，又很和气地说：“这样不是正好么？”</p>

同时相当隐晦地看了??眼角落里的傅奇。</p>

居豪皱着眉头道：“您说什么啊？我都这么惨了！”</p>

松虞：“也许这反而能帮助你理解角色。”</p>

居豪撇了撇嘴：“好吧，那我听您的，先不让公司给我找新助理了。”</p>

而松虞忍着笑意，故意向他指了指远处的傅奇：“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那是我的助理。”</p>

居豪：“……我知道他是您的助理。”</p>

他颇为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和他脸上那??道深深的疤。</p>

不知道为何，居豪总觉得这个人不太喜欢自己。</p>

再说，长这么凶，谁敢使唤他啊？</p>

“不了不了。”他连忙道，“也没什么大事，我自己来做好。”</p>

说着就灰溜溜地离开了。</p>

起先居豪并不相信松虞所说的什么进入角色那套。</p>

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学院派，可不是什么方法派，需要靠折磨自己才能揣摩角色心理。</p>

但不知为何，自此往后，他的表演倒的确是渐入佳境了。</p>

假如说在此之前，居豪觉得自己和小偷这个角色之间，似乎总隔着??层薄纱。他看似是在演小偷，其实还是在演自己。</p>

现在就不同了。他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和小偷之间的相似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