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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早些年已经和红十字会签订了遗体捐赠,死后给红十字打电话就行,不用为我举办葬礼,让我安静的死去就行”白清在车上一边咳血一边留下她此生最后一句话,这也是她在遗书中交待过的唯一事情,这句话说完后她就处于昏睡状态,靠机器维持生命,周故与蓝一在她床边轻声喊她,她偶尔抬下眼皮,并不看他们,至于我怕是早已被她遗忘,这是我早已有所准备的事情。
“苏宥,我看到那个该死的男人了,就是给我们拍照的那个人”在与白菱约定见面的餐厅里收到蓝一发来这样的讯息,我想起她在照相馆时候的紧张模样靠在木椅子全身失去力气,白菱依旧妆容精致,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响声,她坐在我的对面很长时间没有言语,我将银行卡推到白菱手边说“问你和程少然要银行卡号你俩都不回信息,本想着让程少然给你,可是想想还觉得亲自还给你比较好”白菱拿着银行卡冷笑着说:“程少然替你还了”“苏宥,我可真羡慕你,总是有人抢着帮你解决困境”我说“你不知道,你也是被我羡慕的”白菱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说:“我要离开了,不再回来了,他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可以在他的事业上帮助到他,而我听到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突然就不想再持续这样的关系了,我想赌一次,赌他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意识到我于他的意义并不仅仅是金钱和利益的捆绑,这是我唯一的出路”她的眼泪掉在桌面上,脸上却有笑容,餐厅里有穿旗袍的女子弹琵琶,我们没有再说话面对面坐着,餐厅对面有手牵手过马路的白发老人,白菱拿出手机隔着玻璃拍下一张照片,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粉色小皮包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说:“苏宥,不知为何我想离开的时候却想要来见见你,走了,咖啡你买单吧!”突如其来歌声将她离开时的高跟鞋声音淹没,透过玻璃我看着她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并不觉得伤感,心里有强烈的预感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会幸福且长久。我想有些人天生就有那样的幸运,对这世间想要得到的事物不需费力只需热爱,白菱该是这样的人。此时餐厅里有人唱道“是不是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诚恳”我顺着歌声看到站在舞台中央的安夏。
她看到我向我挥手,一曲歌唱完,她端一杯果汁向我走来,她画绿色眼影,牛仔裤,灰色卫衣,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落,脸上的皮肤没有从前白皙,因比从前更为消瘦眼窝深陷,身上有颠沛荒芜的气息。她将橙汁喝了半杯先开口对我说“过得好吗?”我说:“如你所见,还活着,你呢”她说“如你所见,也活着”
离开白水的安夏径直接去了大理,那是他们准备度蜜月的地方,她说起王惜的时候嘴角带笑眼神温柔,而我想起王惜的样子,却想不起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有着怎样的模样,我滑动着安夏的手机,一张张照片如幻灯片从我眼前闪过,酒吧,民宿,快递公司,加油站,饭店,服装店,台球厅,她打过的零工和走过的城市是我的两倍不止,大自然赋予苍山和洱海鬼斧神工的美,隔着屏幕就可以带给我震撼,穿着吊带裙坐在吉普车里的安夏像极了从远方来的异国女子,而我不喜欢一切陌生的东西,不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对陌生的地方心有畏惧,一直以来都尽量使自己呆在熟悉的地方,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些年不管我去什么地方我都会习惯性的给他的qq发照片”听到“qq”的字眼,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几年它不在是我们常用的通讯软件,如同我的第一卷卡带,第一张cd,第一部翻盖手机,如同那些陈旧的人与事渐渐被时间所覆灭。
“我本来只是想去就走走就回白水的,可是我没换手机号以前没有一个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是来自我爸我妈,从王惜离开以后他们就觉得我命硬不吉利,我的离开恐怕是如了他们的意了”安夏神情淡漠,左手手指轻敲桌面,右手手指下意识的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猜测这个动作因经年累月的重复已成为她的一种习惯。我说“他们还是在意你的,你走之后他们在白水贴了不少寻人启示找你”她轻笑一声说:“寻人启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我走的时候,我妈明明醒着”我没有说话继续滑着那些照片,滑到一张她亲吻男子脸颊的照片,我摇着手机逗她,她说“怎么样,长的是不是有几分像王惜”我盯着手机细细看了几眼说:“也就那样吧”,她说:“本来我是打算去昆明玩的,无意间发现他长的和王惜有几分相像,他在昆明开一间花店,店里也有“今生买花,来世漂亮”的字样,我就留在店里打工,他待我很好,我也以为我会留在昆明和他在一起”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将杯子里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前几个月我无意中在朋友的相册里发现当年杀死王惜的那个人竟然没有坐牢,这是个什么世道,他毁了两个人的人生,而本应该在牢里患有精神病的人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她的眼睛里充满红血丝,用手锤了桌子一下,旁桌的客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们报警,我们去报警”我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她轻蔑的笑了:“苏宥,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一个连身份都可以改的杀人犯,你觉得警察还会帮我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接着说:“苏宥,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他没走,就在我的身旁,我觉得这些年我去过那么些地方看过那么些别离已经对很多事情看开了,可是看到该得到惩罚的人还逍遥法外,我就不甘心,虽然,虽然我知道他希望我忘记并放下”我想劝慰她一切已经过去,想告诉她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忘的,可是看满脸是泪的她我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就如同看到蓝一的讯息身体被掏空失去重心,她告诉我当年害死王惜的凶手已经盖头换面换了新的身份在望北当出租车司机,朋友碰巧坐了他的车,因服务态度不好,发了朋友圈吐槽,安夏无意间发现才到达望北。
安夏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说:“我该去另一个地方兼职了,我们再说”我站起来拿她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拨通电话说“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有事给我打电话,还有,别做傻事”
我和她说起程少然的事情,她一路无言,点了根烟,抽烟的姿势娴熟眼神有一闪而逝的哀伤,我们走至分叉路口天空落下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她拿出手机对着共享单车扫码,单脚撑地向我索要拥抱,她用力抱紧我,我觉得她似乎在掉眼泪,那拥抱像是在和我告别,也确实在和我告别。她轻轻拍着我的背,然后松开背对着我挥手,是谁,曾对我做过一样的动作,我想不起。
晚上我找周故说了安夏的事情,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帮安夏做的事情,周故听完后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以前我在警校总觉得日后会是谁的保护伞,希望自己可以使这世上的不公可以少一些,希望这世上不会再有小孩乞讨,后来我发现有些小孩是自愿乞讨,而你所谓的拯救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绊脚石,我只能期盼未来的某天或许我国可以有条法律禁止未成年人乞讨,再后来查案查到我爸,别人都说我是大公无私,其实我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罢了,对大部分事情都无能为力”“想想我当警察以来,唯一好的事情也就是找回你”他靠在医院白色的墙上,歪着头看向我,窗外依旧有梧桐的树叶漂浮在空中,只是颜色不再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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