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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管事者备了香案，摆上牲畜果品。由三叔侯爷主持，范家男性焚香，三拜天地，方才开了祠堂门。</p>

在靖南王的陪同下，休竹踏进去，在门口的蒲团上跪下。抬头便是三排灵位，内里油灯旺盛，檀香味迎面扑来。从婆子手里接过香，休竹谨慎肃穆地拜了三拜，便有婆子接过去递给一位穿着袈裟的老头儿。趁着这个空档，休竹的眼睛飞快地从众多灵牌上闪过，很快就寻到了庆禹王的灵牌，而它右边挨着的灵牌上隶书字体书写着：天朝浩授庆禹王贤淑德妃史氏恭人之灵位。</p>

很多疑惑都随着亲眼确认而解开，对靖南王，休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同情。</p>

认亲礼仪全部结束，已经到了午时，西府备了午宴，三府人合众坐了四桌。休竹这一桌都是平辈的女眷，因她身份为长，故而坐了首位。右边是黄大奶奶，左边是赫连奶奶，余者几位便是西府和东府姊妹。</p>

古人吃饭极为讲究，再有大家族，用饭时都各有一名丫头服侍布菜。到了这个时候，休竹终于理解了老太太的良苦用心，亏得跟着引教嬷嬷学了那么些天，所以让西府黄大奶奶没有看到休竹出糗。</p>

而碧翠也挣了一口气，一开始因她知道休竹喜欢吃什么，便夹给休竹，可黄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总是紧跟着也伸出筷子。有了两次她便知对方故意为之，见休竹细嚼慢咽，便静静等着对方刚刚夹了菜，黄大奶奶吃的时候她才去夹菜。</p>

其余者大概也发现了两个丫头之间的较量，只是装作没看见。</p>

一顿饭吃得一点儿也不舒心，虽然早就猜到会遇上一个下马威，可也不至于做的这般明显吧？</p>

饭后，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男人们去了外间说话，女人们便在这边坐着。</p>

海夫人话不多，周夫人倒和休竹说了几句，那黄大奶奶便过来佯装嗔怪地朝周夫人道：“四婶子真偏心，有了新的侄儿媳妇，就把我忘记了。”</p>

周夫人还是那般温和，笑道：“如何就把你忘了？不过是因为她才来，对咱们不熟悉，才说多两句罢了。”</p>

黄大奶奶点头笑道；“也是。”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突然一改方才的摸样，极是认真真诚地对休竹道：“刚才的事儿嫂子别介意，都是下面的丫头有失调教！自以为出自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比别人高一等了。”</p>

这话休竹听着怎么都觉得怪异，面上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摸样憨厚，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事儿。</p>

黄大奶奶瞧着，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忙招呼着丫头给休竹蓄茶水。</p>

其他姊妹只是坐着，也不知是因为休竹这个生人在场，还是因为她们原来就不多话，反正没有一个人发言。就连赫连奶奶也只安安静静地坐着，黄大奶奶和休竹说了几句话，便过去找明夫人说话。</p>

直到靖南王身边的小厮通知钱妈妈来请休竹，众人送休竹出来，随靖南王去拜别太老夫人，明夫人则另行走了，余者姊妹也都散了。</p>

海夫人交待黄大奶奶派人将该收拾的收拾，便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黄大奶奶送走众人，回来随意找了地方坐下，蹙着眉头琢磨。</p>

这黄大奶奶娘家也在江南，因其祖父与海夫人娘家海家沾了一点儿亲戚情分，海夫人瞧她摸样标致，为人爽利，正好补缺了儿子的沉默寡言，也不介意其商户出身，就给儿子娶了回来。头一两年暗观察，见她颇有些能耐，便将西府诸多事项交给她，唯有大事项才是由海夫人做决策。</p>

这黄大奶奶家只她一位女儿，从小也受过极好的教育，读书认字不曾马虎。后嫁来范家，又得婆婆与丈夫之心，故而她性情外扬。今日见了休竹举止做派，皆落落大方，偶尔流露出一点儿小女儿羞涩娇态，便觉摸不透她的性子。</p>

一边的丫头红菱瞧她失神，以为她恼了自己在饭桌上输给了王府新奶奶的丫头，心里忐忑不止，便道：“奴婢瞧着，那新来的奶奶也不见得如何，摸样还不及她身边的丫头呢！”</p>

黄大奶奶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见过多少人？就敢妄下结论？”</p>

红菱立刻垂着头，耳边传来黄大奶奶的话语：“我瞧着她倒也有些本事，你可记得东府赫连奶奶初进门的时候？她们两人娘家背景相似，可举止做派却完全不同。那东府赫连奶奶是将门出身，理论比书香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更大方不怕生人，可她叫人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即便是如今，跟着四婶子出门也都是紧着着四婶子身后，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p>

红菱有些不服气：“那又如何呢？”</p>

黄大奶奶冷笑道：“你也就那么点儿脑子，以后别再毛毛躁躁地擅自作主张吗，要再如次，你出去得了。”</p>

红菱听了，唬得一跳，忙跪下磕头求黄大奶奶饶恕。</p>

黄大奶奶道：“磕头也没用，以后你自己掂量着，别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p>

正说着，见有婆子进来，黄大奶奶才止住话，一把拉红菱站起来。吩咐了婆子丫头如何收拾，也会去歇着了。</p>

从太老夫人屋里出来，落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雪终于见停，然而刺骨的寒风却丝毫不减。休竹不觉打了个寒战，将大氅拢了拢，跟着靖南王的步子往停车处走去。心里很是诧异，难道他就不冷吗？那个二爷都穿了斗篷。上车的时候，靖南王拉了休竹一把，休竹惊奇的发现，她的手竟然比自己还暖和！</p>

低浅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休竹扭头发现包括钱妈妈在内，所有人都是一副暧昧的摸样，不就是拉了一把吗？不就是她有些诧异靖南王手掌的温度吗？这些人都想什么去了！</p>

暗暗撇撇嘴，休竹一派正经地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在靖南王对面，摸样淡定自如，眼睛随意地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p>

脑海里便将今天所见之人，所见之事认真地回想一遍。那日明夫人去任家下定，说靖南王晚婚的原因，一则是因为男女双方字不合，二则是因为其他缘故，故而才惹了董氏病了一场。也许那个时候，老太太、董氏便已经确定了她并非庆禹王原配妻子，并非靖南王的生母，而是庆禹王的继室。如果真的是亲生母亲，何苦说些捕风捉影的话儿来诋毁自己的儿子？</p>

所以董氏在休竹出嫁前夕，叮嘱最多的便是要休竹孝顺明夫人，是担心休竹嫁过来收到明夫人的苛刻吧。她虽不是原配，但庆禹王五年前因病离世，王府一切却都是她在打点主持，王府里处处都是她的人。也许董氏也同情明夫人的处境，毕竟她和明夫人命运相同，故而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认可。</p>

而明夫人突然不说休竹与靖南王字不合，而是高高兴兴地办了这场婚礼，是不是就是看了自己是继室生养的女孩儿，会理解她的难处？她也怕靖南王娶回来的妻子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如此说来，靖南王是不是也顾虑到这一点儿呢？</p>

休竹深深地吐口气，真正理解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嫁去林家要面对一个注定会拥有许多小老婆的男人，注定要沦为后院妇联女主任。如果嫁去永昌侯府邸，对丈夫要周旋在前夫人留下的儿子和前夫人之间，并且自己不够漂亮，他屋里小妾美婢一大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