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传之二：织梦者续—海的女儿-第二章 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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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实在是痛得要命啊……看来，这次又不得不去找辟邪那家伙了。</p>

“小姐，去哪里？”司机问，在后视镜里看着那个气得满脸通红的女孩。</p>

居住在皇后花园里的人，每个都是身价不菲的吧？看这样子，定然是富家小姐和父母怄气，半夜跑了出来。</p>

“不知道！”显然还是在气头上，艾美大喝一声，“一直往前开！”</p>

司机噤若寒蝉地埋头开车。而她呆呆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忽然间就哭了起来。</p>

自从初一开始读到《遗失大陆》开始，那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多么地希望自己能成为萧音那样的人，能拥有那样惊人的创造力。</p>

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她遇到了心目中的偶像，也得到了指点，然后她对于写作的热情被完全的激发出来了——所以，她丝毫不惧怕那个邪魔，在他提出用她十年的青春和创造力，换取织梦者才能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p>

然后，她跟着那个邪魔离开了家，离开了朋友，浪迹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时空，追逐着那个梦想，一直奔过了山水迢递。</p>

没人知道她是多么的用功，曾经抱着那些书卷和典籍渡过了多少个不眠的长夜。</p>

她希望自己能像萧音姐姐一样，能在自己心里拥有一个完美的世界。</p>

然而，这个凌驾于人世的邪魔居然用一句话否定了她的所有努力。</p>

她根本当不了织梦者么？早知道……是不是还是老老实实去读大学比较好呢？</p>

她抽抽噎噎地哭，觉得满心失望。</p>

车子忽然停下了，她恼怒地抬头。</p>

“抱歉，小姐，前头就是金水桥了，再‘一直’往前开就会开到海那边去啦。天也那么晚了，还是回家吧。”司机转头对她温和地笑，好心劝说。</p>

然而那个女孩看着前方著名的跨海大桥，却眼睛一亮：“咦？Johnson？”</p>

路灯将桥面照得明亮，前方那个倚靠着栏杆眺望大海的男子，不正是在金瑞大厦看到的那个Johnson么？白天刚刚死了女友，他在这里干什么？</p>

艾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想也不想地拉开车门跳出去。</p>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抬头——天上…是什么？</p>

漫天的星光里，又听到了白日里那种歌声！</p>

空灵美妙，缥缈无定，仿佛发自于人的灵魂深处，足以和上苍对话。金水桥下，大海一波一波荡漾，映着月光，这种歌声从海里升起，充满在整个夜色里。</p>

司机叫了几声，她没有回答，司机只好替她从后盖箱里拖出了行李，自顾自的开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桥上发呆。</p>

月光下，那歌声越来越美妙，越来越凄凉，隐约有某种召唤的意味。</p>

“哎呀！”她忽然大叫了一声。</p>

已经晚了。</p>

在她的惊呼中，那个男子一步跨过了栏杆，向着桥下湛蓝的大海纵身跃了下去！</p>

那一瞬间，歌声歇止，海面上忽然升起了无数泡沫——那些明亮的泡沫到了水面就碎裂开来，从中冉冉飞起了无数人首鱼尾的精灵。那些鲛人的精灵升到了空中，回旋飞翔着，手拉着手围住了坠落的人——</p>

那个人类的躯体继续往下飞坠，而灵魂却从中脱壳而出！</p>

艾美亲眼看到那具躯体重重砸落在百米下的海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新死的灵魂是洁白的，歌声重新响起，欢喜地飘向同伴。那一群鲛人中，一个女子飘然而出，张开双臂迎接他——月光下的那张脸，赫然便是白日里刚刚死去的Lydia。</p>

两个纯白色的灵魂融为一体，在海面上拥抱着，向着月亮一直升了上去。</p>

“住手！住手！”艾美脱口大喊起来，脸色发白，“放开他！”</p>

“不许杀人，不许再杀人！”一日之内目睹了两次死亡，十几岁的孩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对着满空的精灵嘶声大喊，“给我滚开！快滚开！放开他！”！</p>

她一只手抓住了颈中的古玉，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着，脑海中涌现出强烈的意愿。那是她在急切之下，第一次动用了织梦者的力量——随着呼喊，心中的念力汹涌而出，将她一切意愿实现。</p>

半空中忽然起了看不见的罗网，两个相拥上升的灵魂遇到了某种阻碍，凝滞在了空中。</p>

那个新死的魂魄挣扎了一下，仿佛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拉扯着，一点点往下沉降。海面上波涛汹涌，哗啦一声裂开，那一具刚刚坠入海底的躯体被重新托了上来，浮出海面，冉冉迎向那出了窍的魂魄。</p>

然而那个灵魂却不肯归窍，反而拼命地挣扎着，去拉住对方的手。</p>

“让我走吧……”忽然间，艾美听到那个灵魂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让我……跟她们走吧！一起……回到Lydia的故乡去。”</p>

那是、那是Johnson的声音？</p>

艾美怔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却霍然听到另一个声音：“放手，织梦者！”</p>

织梦者？她大吃一惊，有谁认出了她的身份？急急抬头四顾，看到的却是满空鲛人精灵在游荡，从高空冷冷俯视着她。一双双美丽的眼睛里都带着愤怒，宛如燃烧的星辰。</p>

不知道哪一个在说话。</p>

“你们杀人！我怎么能不管？”她握紧了拳头，对着天空呐喊，寸步不让。</p>

“即便是死，那也是他的愿望，你凭什么阻止？”那个声音却更平静，宛如从海天之间传来，冷然反问，“真正的织梦者，必须尊重每一个生命：尊重他的生，也尊重他的死。你没有权力，去操纵和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p>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女孩握着颈中的古玉，有些惊骇地呆呆望着苍穹。</p>

“那…那我能做什么？”她不服气地反问。</p>

“守望。”那个声音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深沉如大海，“守望着这世上每一场生和死，用你的力量，去编织一场场美梦，给人心以慰藉——你是为了弥补这个灰冷如铁的世上、那一道道裂缝而出生的……织梦者啊，你应顺从人心的愿望。”</p>

“才不！”艾美忽地抗声反驳，愤怒，“你的意思是要我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才不！我要自己订立规则，我才不服从于任何东西！”</p>

“呵呵……年轻的织梦者，”那个声音笑起来了，“你以为，这是办家家么？”</p>

这种和饕餮类似的嘲笑语气，终于让艾美出离愤怒起来了。</p>

再也不和那些东西纠缠，她一手握着颈中的古玉，另一只手迅速地在虚空中书写——织梦者所写出的一切意愿，都将会被实现！</p>

魂魄和身躯迅速地接近，尽管拼命挣扎着，却依然一寸寸地从Lydia手中脱开。</p>

“住手吧！”那个声音忽然叹息了一声，“你不是个合格的织梦者。”</p>

叹息未落，一道闪电忽然从天而降，划开黑夜。</p>

魂魄和躯体之间的连线陡然斩断——灵魂轻盈地升上天空，重新和恋人团聚，而那个躯体则沉沉坠向了漆黑的大海。那些书写在虚空的字忽然碎裂成齑粉，艾美的手指恍如被利刃一刀划过，指尖汩汩沁出血来！</p>

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将她释放的精神力全部干扰。</p>

意念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艾美只觉脑中有一阵剧痛，仿佛一把刀骤然劈入，她痛得抱着头弯下腰去，用力抓着金水桥的栏杆——</p>

“你是谁？你是谁！”在失去知觉之前，她大声问。</p>

“蓝。”那个声音回答，“鲛人的王。”</p>

蓝？《遗失大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名字啊……是鲛人的王？海国，不是和云荒一样早就沉下去了么？那么他们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她想着，视线开始模糊，依稀看到有个影子从月下的大海里浮出——那双眼睛蓝得如同最美丽的勿忘我花。</p>

恍惚间，她竟不觉得害怕，反而下意识地对着他伸出手：“云浮…海市？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我愿意。我愿意的……来试一试吧。”她缓缓跌落地面。</p>

仿佛为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席话感到惊讶，那双手伸过来，抱住了少女委顿的身形。</p>

身后，无数双眼睛里都闪烁出了狂喜的光，簇拥到了身旁。</p>

“王啊，有了织梦者，海国终于可以复生了！我们可以回到人间了么？”</p>

欢乐的歌曲充溢了月下，鲛人精灵们唱着歌，簇拥着失去知觉的少女，手拉着手升上了天空，向着月亮一直飞去。</p>

月下，大海一片银光，静谧得看不到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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