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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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熙笑容僵在脸上, 少顷，扭过身道：“不去！”</p>

“你别误会，我叫你去国子监读书，不是为了要你读得有多好, 能考取什么功名, 我只是希望你能借此机会多结交几个朋友。你可知今日赵桓旭为何要投其所好地引段峻去看他的马？”</p>

赵桓熙回过身来，看着徐念安。</p>

“你说, 你四姐夫说你不擅作诗, 去了诗会也不能凑趣时, 段峻提出要你陪他去园子里逛逛。这便如同上次赵桓旭硬要拉你去作诗, 我替你解围一样的。他是想把你带离那个让你觉得尴尬的地方, 这是一种示好。赵桓旭这时候跳出来用马把段峻吸引过去, 不让他同你去逛园子，便是为了断绝你和段峻彼此了解后成为朋友的可能。每次府中有客来他都在，他为什么宁愿牺牲宝贵的读书时间也要去做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你在与赵府走动的人家中都交不到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不主动走出去, 要如何打破这僵局？”徐念安问他。</p>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赵桓熙苦恼道。</p>

“因为他知道, 即便你文不成武不就, 但只要你身份在这儿, 身边有足够得力的朋友，你一样是能成事的。反过来, 就算你书读得再好, 武学得再精, 孤家寡人一个, 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和交朋友比起来, 读书反而是次要的了。书一辈子都读不完, 哪怕不能考取功名, 只要学以致用，便不算荒废。而真心实意的好朋友，与你相扶相助，那是一生的财富，错过便太可惜了。”徐念安劝诫道。</p>

赵桓熙似乎有些意动，但过了一会儿却又垂下脸去，不吭声。</p>

“你这么讨厌去国子监，是不是曾经在那里有过什么不好的回忆？”徐念安问他。</p>

赵桓熙道：“国子监里大多都是像我这样勋爵人家的子弟，他们拉帮结派，老欺负人，很讨厌的。”</p>

“如何讨厌法？”</p>

“他们……他们老是说和家中婢女或是青楼妓子的风流韵事，然后起哄说我貌若好女，便拉我去配合他们实地操演。我生气，他们又笑我像个女子一样脸皮薄开不起玩笑，我很讨厌他们。回来与我娘说，我娘骂完他们又骂我，改变不了什么。那段时间，每天去国子监都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却又不能无故不去。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我娘让我去国子监读书，我故意让自己着凉，去了没几天便又生病。几次之后，我娘担心我的身子，便随了我的心意不让我去了。”赵桓熙低着头絮絮道。</p>

“若只是这般，那你不用担心，这次有我给你出谋划策，保管让他们欺负不了你。”徐念安道。</p>

“他们这般不要脸，你能有什么法子？”赵桓熙显然对徐念安的话没抱什么希望。</p>

徐念安也不动气，只道：“上次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与人交往时要多想想他们的要害在哪儿。你去国子监读书，也别一门心思在书本上，多听听那些人说些什么？多听多看你便能发现很多秘密的。比如说有个人和朋友口花花的，但朋友邀他去青楼楚馆玩他却总是推脱不去，若此人尚未成亲，那他家风必然严谨，他若与你开这种玩笑，你可用告知他亲长来警告他。若此人已经成亲，那他八成惧内或不敢得罪岳家，你同样可以此还击。若有人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混不吝，你便无需与他废话了，直接叫他滚！”</p>

赵桓熙睁大了乌黑清亮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似乎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去应对。</p>

“这……有用吗？”他不确定地问。</p>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p>

赵桓熙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说：“我再想想吧。”</p>

徐念安也没指望自己一番话就能劝得他立刻答应去上学，当下便转移话题道：“今日你受委屈了，明日我给你打掩护，你去见庞姑娘吧。”</p>

赵桓熙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庞姑娘？”</p>

“嗯，算来你们应当也有好些时日不曾相见了，你不想她吗？”徐念安眼波盈盈地看着他。</p>

赵桓熙慌乱起来，“我……”他还真没怎么想她。</p>

“好啦，我又不会笑话你，你慌什么？脸都红了。”徐念安笑着转过身去整理东西。</p>

赵桓熙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心头颇有几分烦乱。</p>

戌时末，房里一片昏暗。</p>

赵桓熙背对徐念安面朝窗外，看着投在窗户上的树影。过了一会儿，他翻身面对床里。徐念安也是背对着他，从上床起就没动过。</p>

“冬姐姐，”他轻声唤道，“你睡着了吗？”</p>

“快了。”徐念安闭着眼声音带沙。</p>

赵桓熙忍不住一笑，道：“冬姐姐，要不，我明天还是不去见她了吧。”</p>

徐念安睁开眼，问：“为何？”</p>

“我娘心情不好，若是明日我去见庞姑娘被她知道了，怕是会迁怒你和庞姑娘。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便先不去见了。”赵桓熙道。</p>

徐念安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昏暗中只见她双眸闪着两点微光。</p>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她了吧？”</p>

赵桓熙面上一臊，本能地否认：“不是。”</p>

“那你怎么可能不想去见她呢？”</p>

“我……我是担心……”</p>

“你若委实不想现在去见她，那便不见吧。左右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没道理我逼着你去见的。别翻来覆去了，快睡吧。”徐念安说着又想背过身去。</p>

“冬姐姐！”赵桓熙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被子。</p>

徐念安翻身的动作停住。</p>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赵桓熙声音又变得糯糯的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般。</p>

和他相处这几天，徐念安已经明白了，他发出这声音其实就是在撒娇。</p>

“说什么？”她问。</p>

赵桓熙眸光闪了闪，问：“冬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p>

徐念安道：“还未来得及有。你问这做什么？”</p>

赵桓熙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回答自己心里居然有些隐秘的欢喜，“没什么，就……随便问问。”</p>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徐念安提议。</p>

赵桓熙眼睛一亮，甚感兴趣道：“好啊好啊。”</p>

徐念安就开始讲了。</p>

“从前，苏杭那边有个名妓名唤魏雪贞。她身世坎坷天生丽质，心有七窍多才多艺。因自幼就被卖入青楼，在欢场见惯了各色男人的丑陋面目，没打算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某个男人。</p>

“但有一天，她还是遇见了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商贾，说愿意为她赎身，明媒正娶。她就陷进去了。</p>

“那个男人倒也没有食言，真的为她赎了身，娶她当了续弦。新婚燕尔两情正浓时，两人也曾山盟海誓，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p>

赵桓熙眼波荡漾：是个爱情故事。</p>

“可是好景不长，愿意娶一个花魁做正室的男人，又能是什么正经人？他很快有了新欢，新欢旧爱争风吃醋时，为讨新欢开心，他不惜用魏雪贞的出身来作践她。</p>

“魏雪贞是个性烈的，见自己所托非人，不想苟活，一根绳子吊死了。商贾草草发送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丧妻了。”</p>

赵桓熙愤懑地握紧了拳头：原来是个悲情故事。</p>

“然而就在出殡的当天晚上，商贾做了一个梦。他也是像你一样睡在床对外这一侧的，他梦见自己铺在枕上的头发忽然像活了一般，蜿蜒着越过床沿，向床下游去，力道之大，让他头皮生疼。</p>

“他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想把它们拽回来，发现拽不动，就把手伸到床沿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拽他头发？结果刚伸下去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握住了。”</p>

赵桓熙僵住：竟、竟是个鬼故事……</p>

“商贾吓得僵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时候，从床沿下慢慢探出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来，青白的面孔，血红的双眼，一开口嘴里的舌头就垂到了胸前。</p>

“她说：‘夫～君～，说～好～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能～食～言～啊～”</p>

最后一段话徐念安声情并茂，那阴森森的语调和声音听得一旁赵桓熙双手抓紧了被沿，连呼吸都哽住了。</p>

“没、没了？”砰砰的心跳声中，见徐念安没了下文，他紧张地空咽了下，问道。</p>

“讲完了啊。你还不想睡吗？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徐念安十分体贴地说。</p>

“不用了，我要睡了。”赵桓熙赶紧翻个身，背对徐念安，紧紧地闭上双眼。</p>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p>

赵桓熙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窗外不知什么虫子叽里一声，吓得他倏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看了床沿外一眼，然后又看枕边自己的头发。</p>

把头发都拨到头下面压好了，他又看了床沿一眼，床沿外各种家具摆设在昏暗中都是黢黑的一团，看久了感觉都要动起来似的。</p>

他双手抓着被沿，将被子轻轻地一点一点往上扯，直到把自己的脸都蒙在被子里。</p>

六月中旬了，晚上盖薄被都有点热，更何况赵桓熙这样把自己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的。</p>

没一会儿他就热得把一条腿从被中伸了出去，脚背无意中碰到冷硬的床沿，吓得他跟被烫着似的瞬间把腿收了回来。</p>

他像个茧子中的蛹似的在被中蠕动半晌，十指抓着被沿往下拉了一点点，从被中探出一双眼睛，眼珠子咕噜噜地扫视室内一圈，终是忍不住侧过脸看着一旁的徐念安问道：“冬姐姐，你睡了吗？”</p>

“嗯……快了。”徐念安含含糊糊道。</p>

“冬姐姐，你每天都早起去向我母亲问安，从我身上跨来跨去挺不方便的吧？要不，我把外侧的位置让给你？”赵桓熙试探地问。</p>

徐念安转过身来望着他，“可以吗？”</p>

“当然可以了。”赵桓熙生怕她反悔一般坐起身来，抱着自己的被子道，“今晚就换。明天我早点起来陪你用早饭，不让你饿着肚子等我起床。”</p>

“好吧。”徐念安与他调换了位置，躺下后不忘向他道谢：“三郎你真是个周到体贴的人，谢谢你。”</p>

“应该的，不客气。”仗着天黑徐念安看不清他的表情，赵桓熙厚着脸皮道。</p>

徐念安翻个身，面对床外，勾起唇角心情甚好地睡了。</p>

邬府后院，赵佳贤的小院中。</p>

“姑娘，别看了，时辰不早了，你还怀着身子，早点睡吧。”冼妈妈走到灯下，作势要拿赵佳贤手中的书。</p>

“妈妈，我就再看一会儿，我已经让冬香去叫夫君了，他答应在那边用过饭就来我这里的。”赵佳贤说。</p>

“他之前还答应在这里陪你用饭的呢……这邬家也是忒没规矩，能让一个妾骑到正室头上来，就该回去一五一十告诉太太的！”冼妈妈耷拉着一双三角眼不忿道。</p>

“别，我家那一大家子的人，已经够我娘操心的了。”赵佳贤阻道，说着又目光幽怨地望向门边，“再说了，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p>

若不是那不要脸的贱人肚子比我肚子还大的话。冼妈妈在心里帮赵佳贤把话补完。</p>

这时冬香回来了，向赵佳贤禀道：“小姐，姑爷出去了。”</p>

赵佳贤直起腰来：“这么晚出去了？去哪儿了？”</p>

冬香噘着嘴道：“梅香院的不说，奴婢团团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似是有朋友相邀，姑爷在梅香园用完晚饭就出去了。”</p>

赵佳贤一阵伤心，忍不住又落下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