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来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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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密室逃脱——理论上来说, 只是游戏。</p>

然而当他们走进密室逃脱的大门，情况却突然变了。</p>

原本只是扮演，工作人员也应当在幕后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当他们遇到困难，或者情绪真的不对劲的时候, 工作人员应当主动打开大门，带着他们离开。</p>

然而这里却真的出事了。他们困在了这个黑漆漆的密室里，并且, 没有人放他们出来。</p>

——真实的密室逃脱？</p>

可是为什么连他们的同伴都会陷入其中呢？他们忘记了这是一场游戏, 忘记了他们是花钱走进这里。他们以为真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真的——</p>

在调查一起杀人案，并且, 与一名凶残的杀手共处一室。</p>

“……所以，究竟是什么剧本？”</p>

叶澜忍不住问。</p>

她用了剧本这个词，然后被一个人严厉地指正说：“这可不是什么剧本！妹子，你得认真一点，不然的话, 我们真的会没命的。”</p>

叶澜：“……”</p>

可这不就是一家专门用来密室逃脱的店铺吗！</p>

墙上甚至还贴着,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通过墙上的一部拨号电话, 拨打某个号码求助。那或许就是店长的电话。</p>

可惜的是, 当叶澜与沈云聚，一意孤行地要去打那个电话的时候, 他们两个受到了其余人的指责和孤立。</p>

此外，那个电话也并没有打通。他们完全做了无用功，还浪费了时间。</p>

有人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嘀嘀咕咕地说：“真是的, 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一点啊……我可不想被你们两个拖累到死啊。”</p>

叶澜皱了皱眉，还想努力争取一下这几名同伴，但是沈云聚轻轻对她说，几乎是无奈地说：“没救了。当疯狂在这个世界上蔓延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家店里面。他们成为了这间密室的囚徒。”</p>

叶澜以为一切仍旧是虚假的，他们只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然而，他们的疯狂是真实的，他们真切地以为，他们就是在调查某个杀人案件。</p>

……所以，他们就真的是在调查这个杀人案件。</p>

疯狂成为了常态之后，就的确弄假成真了。</p>

叶澜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这个向来冰冷、坚定的女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彷徨的神情。而面对她这样的表情，沈云聚只能沉默。</p>

他知道，叶澜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句话本身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更是因为……</p>

他们到底遗忘了什么？</p>

他们各自脱口而出的话语，似乎都在暗示着，他们对于眼下的情况其实都十分清楚，他们了解前因后果，也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会沉浸在这样“真实”的密室逃脱中。</p>

只不过，他们都没能想起来——他们失去了记忆。</p>

而怎么重新夺回他们的记忆？</p>

谁也不知道。</p>

他们只是通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在这些噩梦中奔波，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希望。</p>

……噩梦？</p>

沈云聚想，又是一个他不明所以、却总是觉得熟悉的词语。</p>

他又想到刚才他自己说的，“疯狂在这个世界上蔓延”。的确是他说的话，他现在也觉得这句话毫无问题。可是……什么疯狂？他的记忆中为什么没有这件事情的存在？</p>

他只是说了出来，好像是某种本能驱使他这么做。可是实际上，他对这句话所象征着的事情，一无所知。</p>

……记忆。该死的记忆。如果大脑有朝一日蒙蔽了他，那么，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做出什么？</p>

而人类的大脑，还真是无比容易就被影响到啊，不论是记忆还是思想——真该死，这话又是从哪儿得来的结论？他又不知道了，只能选择相信这句话，又或者不相信。</p>

可其实，他们现在迫切需要做的，是去找那扇门，是离开这里。而不是在这儿，沉溺于自己大脑飞速的思考与迷惘的失忆之中。</p>

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他们只是需要去解决——去寻找。</p>

所以沈云聚在沉默片刻之后，坚决地放弃了大脑中的种种思绪。他知道那都是些扰乱人的东西，所以就转而说：“你觉得这片场景的门会在哪儿？”</p>

他们两人坠在其余参与密室逃脱的同伴的身后，慢慢地跟上，不掉队但是也不去参与那些弄假成真的人们的谈话之中。他们自顾自谈论着他们需要的内容。</p>

叶澜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解决这个密室逃脱的谜题，然后，走出店门——店门，是的。这是最大的可能。”</p>

“但是，他们真的能解决吗？”沈云聚思索着，“按照我们之前经历的几次场景来看，这些人是被困在了某个场景中，无法离开。所以……”</p>

“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叶澜提出了一个想法，“我们或许可以解决这个谜题，然后离开这里。”</p>

沈云聚点了点头，又说：“还不知道，这片场景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循环。是等到真的解开了谜团，还是……死亡？”</p>

在之前那座广场，天火降世之后，整个场景就会陷入循环。而这里呢？是等到所有人死去，还是，等他们解开这里的谜题，他们才能离开？</p>

叶澜沉默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p>

此刻他们来到某个小房子里面，那些人正在讨论着某些数字与抽屉的锁的钥匙。</p>

这是密室逃脱的谜题，而叶澜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与沈云聚商量了一下，便突然走过去，暴力地踹了那个抽屉一脚。</p>

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这东西本来质量就不好，这一脚下去，抽屉的锁直接就被踹烂了，里面一张纸条也飘然出现。</p>

其余人都呆滞地看着她。</p>

叶澜在尝试，是否能够使用暴力解开这里的谜题。</p>

她等待了片刻，并没有什么疯狂的人冲出来说，她破坏了店铺的布景需要赔偿之类的。然而当她转过头，却看到了其余同伴略微有些愤怒的目光之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p>

她干脆伸手举起了那张纸，说：“线索就在这儿。”她顿了顿，“我赶时间，拜托了。”</p>

那些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p>

片刻之后，他们目光中的愤怒渐渐消散，接过了那张纸，然后回到了之前那种紧张而焦虑地讨论谜题的状态。</p>

叶澜走回沈云聚的身边——沈云聚在紧张地给她望风，万一那群人暴起攻击，那么他还能带着叶澜一起逃开——然后说：“看来他们只是需要解开这个谜题。”</p>

“因为我们两个是特殊的，所以才不会和我们计较？”沈云聚猜测着，他其实不是特别赞同叶澜的尝试，“不过，这样确实可以节省一些时间。”</p>

节省时间——沈云聚又情不自禁地有些恍惚。</p>

为什么要节省时间？他们始终停留在这个地方不行吗？就这样……就这样永远，留在这个地方，重复着相同的宿命与悲剧，永远、永远……</p>

这难道不是另类的永生吗？</p>

然而沈云聚很快就清醒了过来。</p>

他在心中默念：他本来就是为了逃离那样的宿命，才会选择进入这个地方。他不可能，也不愿意继续沉沦在此。他一定会回到……</p>

回到哪儿？他不知道。</p>

但是他的确知道，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儿。</p>

他们继续朝前走。</p>

在叶澜使用了暴力手段之后，他们的这些同伴似乎也渐渐开窍了。他们不再继续按照密室逃脱本来的规则进行，而是破坏这里的布景与道具，走了捷径。</p>

这样的办法使他们的推进速度极快。然而叶澜和沈云聚仍旧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解决一个怎样的谜团。</p>

此外，越是在这个密室中行进，叶澜和沈云聚就越是感觉，他们似乎在绕一个圈子。这个密室的场景，有些超乎寻常的大。</p>

终于，他们卡在某个关卡。他们找不到离开这个房间的钥匙，甚至连它的藏身之处都没发现。</p>

几人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p>

叶澜和沈云聚相互看看，本来想自己去寻找，或者是大肆破坏这里的场景，或者是仔细寻找每一个角落，总之，他们可不想困在这个房间里。</p>

但是，或许是某种特殊的东西压制了他们的思维。他们感觉一阵晕眩和头痛，仿佛世界都扭曲了起来。他们的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了起来。</p>

过了许久，他们仍旧呆立在那里。</p>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p>

在混乱的思绪中，沈云聚努力地保持着神智的清醒，他仔细地思索着，担心他们刚才的行为有哪里做得不对。</p>

直到他听见叶澜轻轻说：“我们或许错过了什么。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话……”</p>

沈云聚终于明白了。</p>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突然卡地一声，被打开了。</p>

门外涌进来几个人。他们抱怨着新来的客人毁坏了道具，如此暴力的手段，可得让他们好好赔偿一下。</p>

他们似乎是这家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p>

当他们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沈云聚感到神智突然地回归。他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p>

他装作依旧昏沉的样子，一边听着那些人的对话，一边思考着这片场景的情况。</p>

既然有工作人员在，那就说明，只是这些客人当密室逃脱当成了真正的杀人案调查过程，而幕后的工作人员们还是清醒的……不，也不一定？</p>

沈云聚听着那些人的话。</p>

“这些人可真是暴力，能踹的东西都踹烂了。”</p>

“其实老板们也挺喜欢这样子的……你懂的，脑力思考不足以让他们兴奋起来。”</p>

“……那还不如去看斗兽。我们本来就是靠脑力劳动营业的。”</p>

“真该死，上面发来了损失清单，这差不多得把这地方重建一遍了。草！”</p>

“幸亏早早阻止了……我真想把这群人永远扔在这儿，反正他们估计也是迷迷糊糊的了……”</p>

“别呀，人家可是，‘疯~狂~的~受~害~者~’呢。”</p>

“哎哟，求你了，你可别再用这语气说话了。这群疯子也就这点用了，除了能用来直播讨老板们的欢心，还能干什么？他们自己也喜欢，我们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不人道的事情，对吧？”</p>

“喜欢不至于吧，这阴森森的地方，换我来我可不喜欢。”</p>

“他们可是觉得，这地方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这算什么，入戏？”</p>

“能赚钱就行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感谢他们给我们带来的直播收益咯？”</p>

“听说上面找了一批新人……这些人似乎是把一些游戏当真了……嘿，这可比我们的密室逃脱牛逼多了吧？估计我们都要失业咯。”</p>

“真要命。大逃杀地区的游戏直播他们还看不够吗？以前这类型的游戏不是火得要命？”</p>

“总有人会喜欢别的类型。游戏种类那么多……说一千道一万，人家老板有钱，能选择的直播类型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最终会看上哪一种？”</p>

这些工作人员一边交谈，一边快速地将房间内的这些人搬运出去。他们不经意间将沈云聚和叶澜落在了最后。</p>

而当他们正好搬运完其他人，打算朝最后这两个人走来的时候，沈云聚和叶澜突然扭头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p>

当他们穿过这个房间的那扇门之后，灰雾喷涌而出。</p>

沈云聚大叫着：“得知这片场景隐藏着的真相……就可以从任何一个门离开了吗？”</p>

他们进来的时候，同样穿过了那扇门，但那时候可没有这些灰雾出现。而当他们得知这片场景的幕后真相的时刻，这扇门便立刻成了他们逃生的通道。</p>

这里的确是密室逃脱，而那些疯子也的确将密室逃脱当成了真实。可是，有人却将他们的“真实”当成一个卖点，使他们如同小丑一般被观看着，并且，以此攫取利益。</p>

而世界上有多少疯子？又有多少老板，愿意为这些人的疯狂挥洒金钱？</p>

沈云聚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p>

他只是在想，难怪有人曾经提出要保障疯子的人权——等等，什么，疯子的人权？他这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信息？又是过往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之中吗？</p>

瞬间的迷惑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侧头去看叶澜。</p>

叶澜语气沉沉，能够离开这个场景，似乎并没有让她特别的激动与兴奋。她只是说：“或许，这扇门本身就意味着，真相在此。”</p>

“真相之门吗？”</p>

沈云聚喃喃地说。</p>

他又禁不住想，那么，他们进入这无穷无尽的奇怪场景时候，最先踏入的那扇门，又意味着什么呢？</p>

如果徐北尽能够知道此刻沈云聚的想法，他必定会想，当然，那也意味着一扇真相之门。那是灰雾的真相。他们将在那扇门后，直面这座窄楼最为惨痛的内幕。</p>

而这群任务者的失忆，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p>

这个时候的徐北尽，仍旧在万千砂砾中寻找他需要的那一颗，也仍旧时不时关注着其他任务者的行进。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灵魂，起码已经被侵蚀了四分之一。</p>

……大概是这样，他估算出来的。</p>

而尽管任务者们很多都已经与其他同伴汇合，并且渐渐摸清这些奇怪场景的底细，去往别的细胞噩梦的速度也变快了很多，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徐北尽需要的那一个。</p>

徐北尽有些失望，但是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p>

进入他的噩梦，本来就是一场豪赌。</p>

他知道，即便是NE，恐怕对这片垃圾场的控制力也不够强大。而他虽然是噩梦的主人，但是除了在这里审视、寻找某个细胞噩梦，但是，他也不可能让那些任务者想去哪个就去哪个。</p>

形象地来说，他对于这些细胞噩梦，只有浏览查看的权限，却没有修改删除的权限。</p>

此外，他当然是可以进入这些细胞噩梦，但是，他也无法离开。任何人都无法离开，除非……</p>

离开他噩梦的办法，有两种可能，徐北尽思索着。</p>

第一种可能是在他的噩梦中达成一个结局。</p>

这些任务者是通过他的噩梦进入到灰雾的，与那些从窄楼外直接进入灰雾的作死任务者不太一样。换言之，现在这些任务者，他们其实更像是在做梦，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进入了灰雾而已。</p>

在灰雾中的遭遇，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本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离开这儿。</p>

徐北尽的噩梦是无解的——理论上说是这样，但其实关于这一点，徐北尽也已经有了些许把握。他有办法在他的噩梦中打出一个结局，但是必须得先找到他需要的那个细胞噩梦。</p>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p>

拉拢NE。</p>

只有NE也许能从垃圾场捞人，这还是也许。NE的确对这个游戏有着完整、彻底的掌控能力，但是垃圾场是不同的。</p>

这数量庞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垃圾数据，对于NE来说也是一个负担。如果想要NE在垃圾场中捞人，首先就得让它在这片区域找到某一串短短的数据。</p>

这已经不是大海捞针了，这是宇宙捞针。</p>

但是徐北尽也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了。</p>

……从游戏外解决？改变《逃出生天》这个游戏的规则？</p>

那还不如指望NE来得更实在一些。</p>

徐北尽不禁笑了笑。他闭了闭眼睛，放松了一下。</p>

长时间的凝神寻找让他更加疲惫了。睡眠本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起码对于长久没有得到过睡眠的徐北尽来说，刚刚睡着、还没有被拉入噩梦之前的沉黑睡眠，是格外值得庆幸与回味的一件事情。</p>

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p>

当他睁开眼睛，他就又得来处理令人格外烦躁的现状。</p>

徐北尽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投向那些任务者所在的细胞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