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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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甲一和甲二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p>

——那名受害者。</p>

巫见这个年纪，再加上他居然如此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说起来，巫见所说的这个朋友，好像也就只有那名受害者一个可能性了。</p>

巫见的语气中带着过于复杂的情绪，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甚至在暗自给那名老人开脱。</p>

是的，他当然很可怜。孙子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植物人，而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每日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照例用着年轻健康的身体踢着球。</p>

可是，这好像也不是他主动攻击他人，并且揭开这场可悲的“血腥盛宴”的合理借口吧？</p>

最终还是甲一打破了沉默。</p>

他耸了耸肩，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好吧。所以我们要找的门在哪儿？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场景的幕后真相了，门也应该出现了吧。”</p>

甲一向来是这种性格，他在掘金者组织中就像是一个气氛组选手，总是充当着开心果的角色。他习惯了在某些尴尬的时刻顺其自然地转移话题。</p>

巫见正想答话，却突然怔了一下，他迟疑着说：“或许是……球门？”</p>

足球场的球门？</p>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球场。</p>

巫见思索着、回忆着：“我记得……那颗砸中受害者脑袋的足球，是穿过了某个球门破掉的球网，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飞过去……”</p>

“走吧。去找找球网破了的球门。”甲二说，“真是惨啊，居然能遇上这种事情。”</p>

巫见想，是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夜跑，谁能想到呢？</p>

天降横祸。</p>

想到这里，他几乎下意识看了看夜空。</p>

他困惑地想，这一个人的遭遇，与整个人类所面临的困境，是否有着某种意义上，过分的相似呢？</p>

仔细想一想，巫见几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p>

他连忙摇了摇头，将思绪转向另外一件事情上。他意识到，这个场景或许不只是让他恢复理智，也同样让他们在不经过调查的情况下，就抢先一步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p>

就像是一次作弊。</p>

这样的话，他们就完全可以十分顺利地离开这个场景，甚至不必面临这个噩梦的循环。</p>

……听起来是挺轻松的。</p>

但是当巫见看到涌现的灰雾中的那扇门的时候，他不自觉转过了头，看向这个体育馆中，那些疯狂的、静默的、困惑的人们的时候，他想，请你们等等我们。</p>

会把你们，救出来的……一定会。</p>

*</p>

徐北尽遇到了一点困境。</p>

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这个噩梦对他身体、精神的侵蚀正在进一步地加深。明明身处灰雾之中，但是他隐隐感到一种大汗淋漓的虚脱感觉。那应该是幻觉，是他的大脑受到了某种影响。</p>

……如果一个人被催眠说他已经死了，而他的大脑对此深信不疑，那么，他会不会就真的死了？</p>

在艰难抵抗这种感觉的时候，徐北尽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自嘲一般的乐观，在心中困惑而好奇地思考着，此刻的NE是一种什么状态？</p>

一边要杀了他，一边又要救他？</p>

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这种矛盾、两难的处境，会不会直接让它死机啊？</p>

徐北尽在心中取笑着NE，一边痛苦地喘息着。他感到世界好像黑了一半，又或者他的眼睛闭上了？他好像看不清面前的场景了，但是也不是……不是，他能感受到。那是一种混乱的感觉。</p>

半梦半醒、浑浑噩噩。行尸走肉。</p>

他想，这就是那些家伙希望的、他的结局吗？不，应该说，安排之中的结局。</p>

只是他多年来未曾进入过这个噩梦，所以这个结局居然拖延了如此之久。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了。他想，他拖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真的等来了一个希望。</p>

如果这是他最初的结局，那么NE立场的转变，反而令他原本确凿无疑的结局，也多了一层暧昧、朦胧的面纱。</p>

他不禁想，这可真是可笑。</p>

他感到一阵一阵的晕眩侵袭着他的大脑与神经，就像是越来越强烈的震荡，让他觉得他的脑子里灌满了水，就在晃荡晃荡晃荡……</p>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北尽才终于慢慢缓过神来。</p>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尖仿佛沾到了满满的冷汗。然而事实是，什么都没有。</p>

就如同他身体的疲惫仅仅只是虚假的心理作用，刚才那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似乎与他在这个游戏中使用的这具躯体毫无关系。</p>

……是虚假的。</p>

徐北尽默念着这句话。</p>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困惑。他一直都觉得他能够面对，他将一个人永远待在这座该死的窄楼中的可能。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了退缩和犹豫。</p>

某种高于他自身意志的冷酷意念，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但是，你必须。</p>

可是徐北尽却困惑地想，他真的不会疯掉吗？他真情实感而十分好笑地想，真的不会吗？</p>

在他自己看来，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志力坚定的人。</p>

……尽管他这么多年来，始终坚定地拒绝着睡眠。</p>

徐北尽突然有些吃不准自己的真实想法了。</p>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下意识看向了林檎所在的细胞噩梦。</p>

为什么要看向林檎？他问自己。</p>

然后他仓皇地给出了一个理由：因为，林檎拥有那么强悍、无解的直觉，他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对吧？林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p>

其实这个时候的林檎，说不定比徐北尽还要暴躁一点。</p>

他困在一个游乐场里。</p>

游乐场——哈，这地方。当疯狂在人类中蔓延的时候，游乐场这种地方一定、必然是一个高危场景，没有意外。</p>

然而实际情况是，窄楼中的任务者们其实很少在窄楼中遇到与游乐场有关的噩梦。</p>

究其根本，大概是因为，那些游乐场的噩梦，早早地就因为噩梦主人的沉沦，而永恒崩溃了……</p>

越难、越病态的噩梦，当然崩溃得越早。从未有例外。</p>

即便是那些楼层较高的噩梦，那些窄楼居民可没有徐北尽这样的固执，可以多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清醒。他们或许能坚持那么一段时间，但是又会很快失败，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p>

然后……就完蛋了。他们就被他们的噩梦困住了。他们当然了解他们噩梦的危险性，但是既然他们是噩梦的主人，那么，噩梦的恐怖之处，自然是首先施加在这些噩梦主人的身上。</p>

所以拥有游乐场噩梦的主人，可以说是十分不幸了。因为他们在这地方总是会不自觉地被影响到精神状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心灵的崩溃可能是日积月累，但也可能只在一瞬间爆发。</p>

总之，林檎现在就陷在一个，可能是在一瞬间就疯狂了的窄楼居民的噩梦中。</p>

一个关于游乐场的噩梦。</p>

如果游乐场中有什么是最令人害怕的，那么或许很多人的答案会是鬼屋、过山车等等。但要说有什么是最写实的，那多半就是跳楼机了。</p>

……字面意义的那种写实。</p>

这家游乐场的跳楼机高约一百米，从最高到最低的过程，大概相当于从三十几楼的高层顶楼一跃而下。不过游乐场的设施毕竟是要考虑游客安全的，所以这个过程带缓冲。</p>

……如果某家游乐场的跳楼机不带缓冲和加速过程，只是不停地上下移动，以最快的速度来回，并且，不仅仅是个跳楼机，还是个永动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p>

林檎没什么感觉，他甚至有些无趣地撇开了眼睛。</p>

他对这把戏毫无感觉。</p>

失重的痛苦对于他的身体、意志来说可以说是毫无影响。最多也就是觉得眼前有点花，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就在进行一场无趣、累赘、令人厌恶的体质测试。</p>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把林檎都给吹困了。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p>

他这个时候在跳楼机的最顶部。</p>

跳楼机微不可觉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放慢了速度，慢慢地滑落，最终停了下来。</p>

林檎试着掰开安全设施，但是失败了。他可以再用蛮力试试，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尝试，跳楼机就缓缓停了下来。</p>

有人穿着一套精致的燕尾服，有着一头靓丽的金发，来到了林檎的面前。</p>

他用着优雅、起伏而做作的语调说：“欢迎您的到来，先生……欢迎来到，‘斗兽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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