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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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抱怨了一句，随后就沉默了片刻。</p>

她们走出这间教室，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走。</p>

“我们要去哪儿？”神婆问。</p>

贺淑君想了想，然后说：“宿舍。”</p>

神婆又有些好奇地问：“宿舍和刚才的教室有什么关系吗？”</p>

关系？</p>

贺淑君想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疯狂在所有人类中蔓延之后，人们对待高考会是什么态度？”</p>

神婆迟疑着说：“我有个女儿……我说不好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态。或许会更加偏执地看重高考成绩？”</p>

贺淑君发现，当神婆提到她的女儿的时候，态度和语气居然出人意料地正常。这意味着神婆终究还是一个正常人？</p>

她也只是好奇了一瞬，随后她就说：“是的。疯狂会让人走极端。”她说，“不只是对孩子，还有父母们对自己。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更加不在意。</p>

“不过，还是发疯般地看重高考成绩，比较普遍。不，这本来就是在发疯。”</p>

说着这话的时候，贺淑君又想到之前在那个天火降世的噩梦中，曾经见过的那一幕。教育机构，父母的血液成为孩子的墨水。</p>

想着，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p>

贺淑君想，她的父母不是这样的。她的父母是宽容、体贴、善解人意的，起码在考试这件事情上是这样。</p>

她的父母并不是这样，她也不是这样……但是，她周围的人，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的亲人，他们的经历却与贺淑君截然不同。</p>

很多任务者看到贺淑君的时候，会忽略她的年纪。</p>

旁人觉得她就是一个年轻女人，哪怕她身上总是带着活泼跳跃的生机、语气总是轻松跳脱，但是，谁也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少女。</p>

可是窄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少女。即便是小女孩，也早已经被窄楼的生活打磨出与外表不符的成熟与老练。所以贺淑君当然也是这样。</p>

十七八岁的年纪，如果穿着打扮再成熟一点，气质更加老练一些，那么人们当然只是觉得她年轻，而不是觉得她未成年。</p>

所以，没人知道贺淑君进入窄楼的时候，其实才刚刚成年。她刚刚结束高考没几个月……或许是这样，毕竟对于高考她只有一种十分模糊的记忆。</p>

她隐约知道，她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才进入窄楼的。她有这个印象，在对自我的认知中，她记得自己是一个高中毕业生。</p>

但是，高三的那一年她又是怎样度过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p>

当别的任务者谈论起各自的记忆问题，贺淑君总会静静地听着，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又好像她生性就是如此活泼乐观，所以压根就不在意过去的那些事情。</p>

她其实不太想提及自己的记忆问题，起码她不是很想提及……高考这个话题。</p>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p>

因为……这个噩梦。这个噩梦就像是在一定程度上，揭晓了她为什么那么抗拒过去的记忆。那实在是不知道远比知道来得好的情况。</p>

在天火降世那个噩梦中，她已经看到了一些疯狂时代中，父母与孩童之间畸形的养育关系；而在这个场景中，她们或许能看到一些更加可怕、偏激的东西。</p>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p>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末日是真的发生过的。而他们这些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任务者更是知道，末日分为两个阶段。</p>

所以他们都暗自想，如果那些噩梦中的事情，真的曾经发生在他们身边，甚至是发生在他们头上，那会怎么样？</p>

但是他们中的好几人都没有这种实感；比如甲一和甲二，他们带着轻松的心态参与这个噩梦，就像是一次带薪旅游。</p>

而当然也有好几个人，在他们讨论关于末日的种种消息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交流之间，就能传达出一种彼此才能明白的特殊讯息。</p>

……他们都进入过某个噩梦，而那个噩梦或许就与他们已经遗忘的过去有关。</p>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坦诚地说明那个噩梦是什么。</p>

不过……徐北尽的噩梦却让他们能够重新回到那个场景、那个境地，让他们旧地重游。</p>

……而这些噩梦都已经来到了窄楼的垃圾场里，就仿佛他们的回忆也一起被扔进了这不被人在意的地点，并且，毫无价值。</p>

想到这里，贺淑君难免露出了古怪的表情。</p>

她们慢慢接近了目的地——宿舍。但是这一路走来，神婆却不免觉得奇怪：“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p>

这总不可能是一所只有高三年纪的学校，肯定还有其他年纪的学生。就算高三的学生要好好学习，为什么其他年纪的学生也一点儿声音也没有？</p>

贺淑君却微妙地笑了笑。她说：“就是这样。这是一所……专门为高三学生开办的学校。”</p>

神婆有点诧异：“专门集中在一起？”</p>

“是啊。为了营造什么气氛？”贺淑君耸耸肩，“没办法，整个社会都疯了。家长们疯了、老师们疯了、学生们也疯了。教育部也疯了。”</p>

神婆摇了摇头，喃喃说：“一股弥漫在整个社会的、不安的氛围。”</p>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不安来形容。或许用疯狂更好一点。”贺淑君稍微委婉了一点。</p>

不过其实她不觉得这是不安。又或者，疯狂放大了任何一种极端的情绪？</p>

她们走过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和操场，还有食堂、小卖部、医务室、打水房……到处都没有人。</p>

神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把这些高三学生集中到一起是为了学习，那么为什么教室已经积了一层灰，而学生们反而不见踪影？”</p>

贺淑君说：“我们正要去找他们。”</p>

“宿舍？”神婆表情古怪地嘀咕着，“可是他们都不去教室吗……他们在宿舍学习？”</p>

“……为了节约时间。”</p>

神婆欲言又止。</p>

看教室里积的那厚厚一层灰，就知道学生们已经挺久没有去过教室了，可能得有好几个月。现在正是春夏之交，就算算上寒假那半个多月……</p>

也就是说，从高三下半学期开始，这些学生就不再去教室上课，而是直接待在寝室里上课？</p>

神婆喃喃说：“可真是疯了。”</p>

“确实是疯了。”贺淑君说，“不是疯了的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p>

神婆迟疑了一下，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贺淑君说的“事情”可能不只是在宿舍里学习这一件事，多半还有别的什么。</p>

那又会是什么？</p>

神婆带着一种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好奇与抗拒。</p>

如果这些事情放到她的女儿身上，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可是在人类中蔓延的疯狂，似乎已经成了某种……不成文的规矩。疯狂反倒是成为了某种借口。</p>

就好像现在的神婆，她是不可能接受自己女儿经历这样的遭遇，但是想到这是疯狂导致的，她又隐隐不以为怪了。</p>

那是不可理喻的疯狂，对吧？</p>

谁知道那些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p>

可……可这是不对的。</p>

神婆努力掰正自己的观点。</p>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隐隐意识到，当疯狂真的席卷全球的时候，那么，人们也就真的习以为常了。</p>

她们沉默地来到了宿舍前面。</p>

这个学校总共有五栋宿舍楼，两栋男生的、两栋女生的。</p>

学生宿舍楼每一栋的一楼，现在是老师们住的地方，而再往上则是给学生们安排的。</p>

贺淑君说：“因为学生们的数量不是特别多，所以现在他们是一人一间。整间宿舍的格局也重新规划过了，是比较舒适的。”</p>

神婆点点头，又问：“那剩下那一栋呢？”</p>

“……是家长们住的地方。”</p>

神婆愕然，不过想到现在为了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都选择让学生们在宿舍里学习了，那么家长们陪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p>

贺淑君又说：“宿舍的每一层，都有一个活动室。现在那里就是学生们真正意义上的教室。而等到自习的时候，他们就会回到各自的宿舍。</p>

“每一间宿舍都是有监控的，并且老师们也会不停地查寝，确保学生们是在好好学习。”</p>

神婆不由得问：“如果没有在学习的话……会怎么样？”</p>

贺淑君几乎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喉咙口就像是堵了什么一样，某种郁积已久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发酵着，直到她再也难以忍受。</p>

可是当她去寻找的时候，她却根本难以想起那究竟意味着一些什么事情。</p>

她知道她们走进宿舍楼之后，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可是，她不知道窄楼之外，究竟出过什么事儿。</p>

……知道真相，与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更加可悲和绝望一些？</p>

现在的贺淑君，宁愿自己知道。</p>

知道的人希望自己不知道；而不知道的人却永远追逐真相。</p>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而可笑的生物。</p>

带着同样近乎可笑的情绪，贺淑君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进去就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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