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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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尽沉默片刻，然后无奈地说：“你忘了，老玩家就是我们这些人类啊。我们只需要登陆一次，之后就不用再登陆了。”</p>

毕竟，他们也出不去。</p>

林檎却说：“但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有一个什么……主播？他也进入过这个游戏。”</p>

徐北尽一怔，迟疑了一下，倒也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思维盲区，他说：“对……你说得对。老玩家也应该有一个登陆端口……”</p>

然而徐北尽左思右想，却没能想起来这种登陆方式的数据端口应该是什么。</p>

他皱着眉，目光定格在林檎手中的门把手上。难道这个门把手不仅仅是新玩家登陆的端口？</p>

或许老玩家登陆的时候，门把手也会将他们分配到既定的房子里？</p>

徐北尽想着，但是不太确定。</p>

像欧莱，他第一次进入《逃出生天》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进入窄楼，在噩梦中就强行退出了；而第二次他自然仍旧是以新玩家的身份登陆的。</p>

但是在这之后，他必然还登陆过一次，给徐北尽留下他已经完成任务的留言。</p>

……所以必然是有一个老玩家登陆的端口。</p>

但是，徐北尽甚至不知道，老玩家登陆的方式是什么，他们进入游戏会停留在哪儿。他自己又没有以老玩家的身份登陆过。</p>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新玩家第一次进入游戏，既然是默认去往噩梦之中，而并不是去往窄楼，那么这个门把手……真的就是给新玩家登陆的端口吗？</p>

徐北尽想了片刻，然后有点头痛地敲了敲额头：“不……不对。新玩家也可以跳过初始默认的噩梦环节，直接进入窄楼……”</p>

他突然就有点想不明白了，思维好像有点进入了死胡同。</p>

林檎低头打量着这个门把手，然后说：“所以这就是一个登陆端口，对吧？不管新玩家还是老玩家……”</p>

徐北尽诧异地意识到，林檎的说法是对的。</p>

这是门把手。尽管它停留在空屋子里，但是也未必不会去往有人的屋子。他们寻找这个门把手的时间点，是在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噩梦的情况下，不管是终极噩梦还是其他噩梦。</p>

此外，也并没有老玩家在这个时刻登陆。</p>

所以，它当然是停留在空屋子里，等待着新玩家的到来——尽管它可能永远也等不到。</p>

林檎说得对，没有什么新玩家登陆、老玩家登陆的不同端口。登陆永远只是一个端口，不需要搞这么复杂。</p>

但是徐北尽获得的信息为什么会是错误的？</p>

徐北尽皱眉思索片刻，然后侧头，将目光看向外面——NE。</p>

他知道的，关于端口的信息来自于NE。那是他无数零碎记忆中的一部分，是在他被打碎又重组之后获得的种种记忆。</p>

……他的记忆正在骗他？</p>

徐北尽怔了片刻，不由得倦怠地垂下眼睛，暗自叹了一口气。</p>

“北尽？”</p>

徐北尽长时间不说话，林檎就有点担心他。</p>

“……没事。”徐北尽回过神，暗自唾弃自己的悲观，他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跟林檎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想……我知道的信息会不会是错误的。我们会不会都被NE误导了。”</p>

“误导？”</p>

“我的记忆中，这个门把手就仅仅只是新玩家登陆的端口。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关于老玩家登陆的事情……”</p>

“或许本来也没有什么老玩家登陆的端口，毕竟我们都出不去。”林檎诚恳地说，“只不过有人误闯进来，所以不得不让门把手兼职呢？”</p>

兼职……</p>

徐北尽被林檎逗笑了。</p>

他的声音中含着浓郁的笑意：“小苹果……你太神奇了。”</p>

“……神奇？”林檎困惑地歪着头。</p>

“你能让我看到事情好的一面。”徐北尽说，“而我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p>

林檎不假思索地说：“我可以成为你的乐观。”</p>

徐北尽怔怔地听着。</p>

林檎说：“相信我，我们可以成功的。”</p>

“……好。”徐北尽说，他望着画面中的林檎，随后又笑了一声，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林檎……”</p>

“什么？”</p>

徐北尽说：“我爱你。”</p>

林檎怔住了。</p>

随后，他欣喜若狂，连连说：“我听见了！不，不对，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吧，北尽……就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肯定能听清了。”</p>

徐北尽哭笑不得，无语地说：“我录下来给你听？”</p>

林檎说：“可以啊。快录快录。”</p>

徐北尽：“……”</p>

他死都不可能录下来！林檎想得美！</p>

林檎最终还是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妄想。</p>

他心中嘀咕着，怎么就不行了……录下来怎么了？明明就是徐北尽自己说出来的话，他只是想多听几遍而已……算了，还是不能把他的北尽惹毛。</p>

林檎忍痛放弃了这个打算。</p>

徐北尽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得自己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接下来，我得下来了。”</p>

林檎闷闷地“哦”了一声，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下来？下来的时候会有危险吗？”</p>

他最关注的，无疑还是徐北尽的安危。</p>

“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p>

林檎皱眉，还是不放心：“你怎么下来？一层层走下来？”</p>

徐北尽说：“差不多。不过我得带着这个操控板一起下来，一层一层走，所以可能会慢一点。”</p>

林檎奇怪地问：“带着操控板一起？”</p>

“我必须在拥有NE权限的情况下，才可以在窄楼中自由通行。”徐北尽说，“光一个身份是不够的。而且，这个操控板本身，就是一个数据端口。”</p>

林檎这才明白过来。</p>

操控板是一个数据端口，这一点并没有让林檎惊讶。NE本身就可以说是跨越了游戏与现实，所以作为它的权限被具现化出来的操控板，自然也可以称为一个端口。</p>

这是这个游戏的管理端口。</p>

比起这个，林檎更加好奇的是，照这么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三个端口，那么还有几个？</p>

登陆、登出、更新、管理。这就是徐北尽和林檎需要寻找的四个数据端口。</p>

严格来说，这几个端口都并不是单一用途的。就比如说更新端口，放在徐北尽书店里的那本更新日志，那其实也可以说是菲耶卡族对于这个游戏的管控与监视。</p>

游戏的更新、debug都是游戏主脑NE负责的，但是终究还是得向菲耶卡族报告。</p>

而NE的管理端口，则是游戏主脑对于游戏的掌控。</p>

无论如何，这几个端口，如果不是徐北尽现在拥有了NE的权限，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全部找到。尤其是登陆端口，必然只能在操控板上看到其位置。</p>

至于登出端口……</p>

林檎说：“在灰雾与窄楼的缓冲地带之间吗？”他说，“那为什么不能按照登陆端口的寻找方式，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找……你一定得下来吗？”</p>

徐北尽说：“只有我下来，才能找得到。这得依靠操控板和你手上的登陆端口。”</p>

林檎这才明白过来，尽管他也不是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原理，但是他也不再追问了。至于这些数据端口的作用，他们为什么要寻找，林檎更是从未问过。</p>

他给予徐北尽完整的、坦然的信任。</p>

他仍旧更加关心徐北尽的身体：“你从窄楼顶层下来，可以吗？会不会觉得累？”</p>

徐北尽：“……”</p>

下个楼而已，林檎以为他是玻璃做的吗，一摔就碎？</p>

他无奈地说：“我可以的。”</p>

林檎还是说：“但是你还带着那个什么操控板……真的行吗？”</p>

徐北尽：“……”</p>

林檎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吗？而且，男人不能说不行！</p>

徐北尽无奈扶额：“操控板没有重量……真的。”</p>

林檎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心。</p>

徐北尽觉得林檎对他的关心、忧虑有些过度，但是有合情合理。</p>

……谁让徐北尽这么几天里，身体就出了大问题呢？</p>

徐北尽也无可奈何，他与林檎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暂时切断与林檎的联系，站起来往外走。操控板自动缩成一小块，漂浮在他的肩头。</p>

在窄楼顶层，徐北尽给自己圈了一小块地，当做房间，并且还开了一扇窗。现在，随着他的离去，这个小房间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p>

NE仍旧在休眠。墙上的流光一明一暗，如同活人一般呼吸着。</p>

徐北尽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冰冷地笑了一声。</p>

他自言自语说：“我希望，离开这里之后，我就再也不用回来……而你也已经不存在了。”</p>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合眸。</p>

徐北尽痛恨NE。这种恨意可能来自于自身的死亡，可能来自于多年的困窘，可能来自于作为一个人类的本能。但是归根结底，仅仅只是因为，NE站在他们的对立面。</p>

作为游戏主脑，NE希望有玩家通关。这是它被制造出来时候，就刻入它的代码的本能。</p>

那么问题就是——NE是希望有一个人通关，还是，所有人都通关？</p>

作为游戏主脑，“希望有玩家来玩这个游戏”，同样也是NE的本能。</p>

它只是一个机械化的人工智能。</p>

它会苛刻地认为徐北尽作为人类时候的记忆与情感，是无用的废物；它会因为长时间没有玩家通关，而主动将噩梦卡池的出货率提高，甚至会站在人类的这一边。</p>

……所以，它会允许所有人类玩家全部离开这个游戏吗？</p>

任务者和扮演者们，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p>

当第一个人类成功逃离窄楼之后……接下来，NE还会继续帮助他们吗？</p>

不，不可能了。NE当然还是会希望这个游戏继续运营下去，继续有人类玩家不断地重复着噩梦副本，而不是所有的人类全都可以逃脱出去。</p>

所以，NE的立场可以是站在人类这一边，也可以瞬间改变。</p>

它只需要开启终极噩梦，并且让那些人类玩家打出一个结局——这就是它的需求了。这就是为什么它宁可休眠，将主脑权限让渡给徐北尽，也要让玩家们进入终极噩梦的原因。</p>

至于人类能否逃离窄楼？那不是它关注的事情。甚至，它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玩家都离开这个游戏。</p>

NE在帮助人类吗？是的，它的确在帮助。</p>

但是它在帮助人类逃离窄楼？不，它并不是在这样做。</p>

它只是期望有人能打出一个游戏结局。</p>

仅此而已。</p>

所以从一开始，徐北尽就没有指望NE——像其他那些任务者想的那样，指望着NE发疯，把他们从窄楼中放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p>

从一开始，徐北尽，以及其他的人类，他们就只能靠他们自己。</p>

指望NE是没有任何用的。</p>

甚至于，在人类达成自己的“终极目标”的时刻，NE就将成为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防线、第一个敌人、第一条鸿沟。</p>

他们反而需要对付这个，他们本来以为是帮手的人工智能。</p>

对于很多任务者、扮演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噩耗。他们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一个游戏里，对付这个游戏的掌控者。</p>

而好消息是，他们不需要自己去做。</p>

——徐北尽才是真正要“杀死”NE的那个人。</p>

他将采取某种手段，击溃NE的程序。这不可能真正杀死NE，毕竟NE的能量来源是外界提供的电力，或者其他什么能源。</p>

但是他的确可以在这个游戏中，让NE失去继续管理游戏的能力。</p>

谁让NE将它的权限给了徐北尽呢？谁让NE以为，徐北尽是它的同类，是人工智能呢？</p>

而徐北尽从一开始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比起人工智能，他对于人类的身份，更有代入感。他从来都不是NE的同类。</p>

NE不会理解徐北尽的立场，正如徐北尽也永远不可能站在NE那一边。</p>

徐北尽静静看着墙上明灭的流光，而他的眸光也同样闪烁不定。</p>

在这一刻，他突然轻轻地笑了。</p>

“祝你好运，NE。”徐北尽彬彬有礼地说，“也祝我好运。”</p>

说完，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窄楼顶层，这个尽管意味着窄楼最高层，但是却空旷、冰冷、毫无暖意的楼层。</p>

他对林檎隐瞒了一些事情。</p>

比如，他走的楼梯，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楼梯”，而是围绕在窄楼四周的边界。这是仅供NE使用的通道，所以有些狭窄。</p>

毕竟NE可并不是徐北尽这样体型的成年男人，它只是一串数据，并不需要太宽的空间就可以容纳他。</p>

所以在这样狭窄、黑暗的边界里，徐北尽几乎得小心翼翼地侧身，一点一点往下挪，才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被黑暗空间里的建模边缘割伤。</p>

好消息是，这条道路其实比徐北尽想象中更近一些；坏消息是，他走起来实在是太慢了。</p>

徐北尽突然停住了脚步，惊出了一身冷汗。</p>

在他的面前有一道几乎隐形的尖刺，如果不是他肩头的操控板微光照在了那尖刺的边缘，反射出了奇怪的光线，那么他可能看也不看就直接撞了上去。</p>

实在是太危险了。徐北尽想。</p>

……如果林檎在就方便得多。</p>

徐北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侧身，避开了那道尖刺。</p>

接下来的路途中，尽管他已经万分小心，但是左手手臂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令他眉头微皱。</p>

游戏中受伤的直观方式就是流血，但是在这个特殊的、窄楼的边界地带，他受伤了却并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痛感。</p>

仅仅只是一道混乱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乱码，覆盖在他的手臂上。</p>

并且，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遏制的速度蔓延着。</p>

徐北尽想，真糟糕。如果这乱码覆盖到了他的全身——就别全身了，只是覆盖了他的左手，那么他的左手多半就废了。</p>

起码在游戏中是这样。</p>

但是很难说，如果在游戏中，他的大脑就认定他的左手已经废了，那么回到现实之后，他的认知还能否恢复。</p>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心情倒还算平静。在这个该死的、狭窄的窄楼边界中行走，他不可能不受伤。好在路途已经过半，他应该可以在自己的左手完蛋之前回到窄楼。</p>

等回到窄楼之后，这就会恢复成正常的、会流血但是也可以治愈的伤口。</p>

……就是又要让小苹果担心，并且生气了。</p>

徐北尽多少有些为难。</p>

这一点反而更加让他担忧了。</p>

他继续谨慎地在这狭窄的边界中行走。越是往下，锐利、隐形的尖刺就越来越多，他走得也就越慢。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串没有形体的数据。</p>

……嗖地一下就可以从窄楼顶层蹿到窄楼底层。</p>

徐北尽用一些描述让自己的心情愉快一些，因为又一条乱码出现在了他的右小腿后侧。他没能注意脚旁的尖刺。</p>

这游戏……可真是让人烦躁啊。</p>

徐北尽在心中抱怨着。</p>

他回到了窄楼底层，而与此同时，他也骤然痛得“嘶”了一声。</p>

左手与右腿的伤口同时具现化，原本毫无知觉，现在也立刻痛了起来。</p>

右腿还好，受伤比较晚，而左手的伤口看起来就有些狰狞了，直接从靠近左肩的地方，一路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蔓延至手肘。</p>

血液把他的白衬衫都染红了一小半。</p>

徐北尽看了一眼就觉得，怎么看着比他感受到的，更痛一点？</p>

而更加令他苦恼的是，他要怎么和小苹果解释——这就是他信誓旦旦没有危险的楼梯？</p>

疼痛正在加剧，而徐北尽举起右手，看了半天，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止血。</p>

他自暴自弃地放下手，转而联络林檎：“小苹果，我在底层的初始点，你过来找我吧。”</p>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令林檎有些困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既然都已经到了底层，那么林檎也就没有多问，赶紧过来找他了。</p>

等待林檎的片刻功夫，为了打发时间（顺便逃避现实），徐北尽看了一眼一直被他忽略的直播间。</p>

……然后发现终极噩梦中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妙的样子。</p>

直播间的画面上，弹幕一片兵荒马乱。</p>

而徐北尽一眼就提取到了关键信息。</p>

“北北去哪儿了？！哎呀急死我了！这雾中门里怎么有疯子跑出来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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