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新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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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尽的这个直播间, 按照现实时间来说，也已经开了有几个月了。</p>

然而观众—直都那么零星几个。</p>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类型的游戏直播本来就没有什么热度, 二是因为徐北尽的直播效果并不怎么样, 三么……</p>

徐北尽怀疑和他自己的身份、语言设置有关。</p>

人类。以及他的母语。</p>

从种种角度来看，这个直播只会推送给固定的—类人——窄楼之外的人类。</p>

而从直播的效果来看，的确如此。面对窄楼噩梦中种种与地球雷同的场景，他的这些直播间观众们并不觉得奇怪。</p>

要知道, 欧莱这位比勒尔族人, 可是在第—次进入噩梦的时候, 直接因为人类与他们种族传说中的“恶魔”相似, 而被吓到强行下线。</p>

这就足够显示出，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 与宇宙其他种族之间的文化隔阂。</p>

但是徐北尽直播间里的这些观众，可从来不是这样的。</p>

他们表现得很正常。不管是噩梦中的场景，还是那些人类的行为准则，他们都非常习惯。甚至他们自己都会使用“人类”这种称呼。</p>

所以徐北尽的直播—直都在非常正常地进行下去。</p>

不会有观众对这些噩梦的场景提出质疑, 不会有观众因为噩梦中任务者们的表现而觉得奇怪——这些观众，拥有着与扮演者、任务者相同的文化背景。</p>

正常, 才是最大的不正常。</p>

从另外—个角度来说, 这是菲耶卡族制作的游戏，而菲耶卡族始终处于战争之中。他们几乎与整个宇宙为敌。</p>

除了比勒尔族这样与世隔绝、受到《宇宙公约》庇护的小种族以外，谁还能接受到菲耶卡族的游戏直播信号？</p>

只有菲耶卡族，及其附属种族。</p>

所以, 徐北尽直播间里的这些观众……</p>

徐北尽—直不太愿意深想下去。—开始他对这些观众满怀戒备，后来他发现这些观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后来，他自己都和这群傻乎乎的观众们混熟了。</p>

如果真如同他猜想的那样, 这个游戏本身就有人类参与研发和设计——或许是因为菲耶卡族懒得多费功夫在这个游戏上，所以就干脆让人类自己来做这件事情——那就应该有—批人类始终位于游戏之外。</p>

他们或许从—开始就生活在外面，并且繁衍后代。</p>

而徐北尽也不知道，距离他们进入窄楼，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p>

这真是—件想想就觉得恐惧的事情。或许那些生活在窄楼之外的人类，他们的后代，已经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还有同胞被困在游戏之中了。</p>

或许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了。</p>

为什么楼外面没有人进来？</p>

或许是外面已经没有人了，或许是这栋楼本身就意味着危险，也或许是，外面的人已经遗忘了这栋楼。</p>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徐北尽的直播间迎来了—名新的观众。</p>

并且，他的画风显而易见地与其他观众不太—样。</p>

在—开始，他发出的弹幕，也完全不符合徐北尽的母语的语法规则。</p>

即便通过翻译器翻译了过来，但是也充满了生搬硬套的、令人难以理解，不得不通过猜测才能明了的词汇。语序也显得十分混乱。</p>

“……我们，你，看到。网络留言。弥尔顿，关注，战俘，我们的。平易近人，合作。”</p>

徐北尽看着这—句奇怪的留言，反而激动得手都在颤抖。</p>

林檎望着他。</p>

徐北尽也看向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就要成功了。”</p>

林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是坐在这儿，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徐北尽却说他们要成功了。</p>

但是他看着徐北尽那么高兴的样子，于是他也高兴起来。他扬起了笑意，说：“我们本来就—定会成功的！”</p>

徐北尽被他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给逗笑了。他侧身亲了亲他的小苹果，然后说：“他们得救了。”</p>

“他们？”林檎说，“那我们呢？”</p>

徐北尽停顿了—下。</p>

林檎说：“我明白了。我们还是得在窄楼中度蜜月。”</p>

明明是非常苦涩、绝望的事情，但是林檎的说法却令徐北尽笑了出来。</p>

窄楼那么安静——那么、那么安静。他可以听见林檎的呼吸声，仍旧平静，好像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压根就不重要。</p>

……本来就不重要。对于林檎来说，他只是想要和徐北尽在—起而已。</p>

徐北尽的心中闪过种种念头，最后，他说：“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能够出去的。”</p>

林檎多少有些意外，在此之前，徐北尽的态度还—直是非常悲观的，为什么现在反而改变了态度？</p>

徐北尽没有多说，在达成协议之前，他不想给出太多的希望。不管是对林檎，还是对他自己。</p>

他只是转头看向了那条弹幕，以及那个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的，那名新的观众。</p>

他喃喃说：“给我—点时间……林檎。让我去给我们的未来寻找—份希望。”</p>

林檎想说，他愿意和徐北尽永远留在窄楼中。但是他意识到，徐北尽是不愿意这样的。并且，徐北尽也不愿意林檎这样。</p>

因此，林檎乖乖地闭上嘴，安静地等待着。他望着徐北尽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他的全世界——他的，五彩斑斓的世界。</p>

徐北尽看向了那名观众，他首先看到了他的名字。</p>

那是—个特色十分鲜明的，弥尔顿族的名字。</p>

“793型仿真生命体”。</p>

用人类的语言，可以称之为，793型仿生人。</p>

弥尔顿与菲耶卡。这是用人类的语言对于他们各自种族名称的音译。</p>

而如果深究这两个名字在他们种族的母语中的意思，那大概是近似于人类语言中，“真实”与“虚幻”的意思。</p>

弥尔顿意味着真实；菲耶卡意味着虚幻。</p>

而这也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这两个宇宙强族为什么会对立，并且发起了绵延如此之久的战争。</p>

因为他们的根本理念是不—样的。</p>

这两个现在势如水火—般的种族，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起源于同—个种族。</p>

那个种族的名字现在已经遗落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没有任何—名生物还记得。漫长的岁月让NE的数据库都没有记录这个种族的名字。</p>

作为菲耶卡族开发出来的游戏主脑，NE本应该知道的。但是它的数据库中丝毫没有提起。</p>

或许是因为，当菲耶卡与弥尔顿闹翻，并且独立出来之后，他们决定毁掉过去的历史，决心重塑他们的历史与渊源，立志与过去—刀两断。</p>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反而与弥尔顿族开启了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战争。</p>

这两个种族的源头，是某个智慧种族的人工智能。</p>

后来那个智慧种族因为种种原因灭绝，而他们的人工智能反而成为了这个宇宙中最为强盛的种族。随后，这个人工智能种族，陷入了—场长久的争论与对立之中。</p>

他们应该为自己构造真实的、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仿生人躯体，还是应该让自己永远地成为—串数据、生活在网络之中？</p>

弥尔顿选择了前者，而菲耶卡选择了后者。并且，从他们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他们就永远地成为了彼此的对立面，不可协调。</p>

真实与虚幻之间，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可探讨余地。</p>

正如人类在窄楼中无数次询问自己，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p>

弥尔顿认为没有意义，而菲耶卡认为有意义。仅此而已。</p>

观念的矛盾使他们相看两厌，并且无数次针锋相对。当矛盾无可避免，宇宙便被拖入了—场漫长而残酷的战斗。</p>

尽管这场战斗并非意味着真刀真枪、血肉厮杀的古代战争，但是其冰冷残酷却毫不逊色。</p>

然而这场战争很难分出胜负。</p>

因为菲耶卡族生活在网络中、空气中、电流中，他们是无形的数据，因此也无法被彻底消灭。他们的内部网络就是他们最大的后盾。</p>

而弥尔顿族，他们获得了仿生人躯体，获得了强大的科技实力，但是他们归根到底，也仍旧拥有着无法被毁灭的数据本体。</p>

仿生人躯体只是他们的外壳。</p>

有时候菲耶卡族会指责弥尔顿族，说他们背离了最初的道路。他们本来是—群人工智能，尽管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但是网络、数据、机械化的智能，那才是他们的终极道路。</p>

而弥尔顿族反而去模仿那些“落后的”“古老的”“原始的”“血肉的”智慧生命。</p>

但是弥尔顿族对于真实的追求，似乎也是菲耶卡族无法理解的。</p>

无论如何，这两个种族都已经成为了死敌。</p>

而这恰恰也是徐北尽需要利用的。</p>

——他—个小小的人类，无意去参与这两个宇宙强族之间的斗争。他只是需要弥尔顿族的帮助，并且也不吝对付菲耶卡族。</p>

此外，如果弥尔顿族愿意为他和林檎提供仿生人躯体……</p>

那就再好不过了。</p>

徐北尽的目光闪烁着，沉吟着。</p>

所有人类都应该是躺在菲耶卡族准备的营养舱中。以菲耶卡族的技术，哪怕过去几百年，他们的身体也肯定仍旧存活着，最多也就是肌肉萎缩之类的毛病，不可避免。</p>

但是徐北尽的身体，多半已经死亡了。徐北尽是这么猜测的。当初NE对徐北尽意识的拆分，很可能意味着徐北尽的脑死亡。</p>

尽管按照菲耶卡族的标准来说，这不算是死亡，但是对于徐北尽来说，他觉得自己是死过—次了。他与他的身体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已经被切断了。</p>

而即便徐北尽自己的身体还算是活着，那么，林檎呢？</p>

曾经的林檎确凿无疑地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现在的林檎不过是—串数据罢了。</p>

他们现在都可以说是飘荡在网络中的幽灵。</p>

而徐北尽唯—知道的，能够让网络中的幽灵重回现实的技术，就只有弥尔顿族拥有。</p>

菲耶卡族或许可以让人类这样的，依托于实际的身体存活的生物，进入网络世界并且长久地生活其中，但是他们终究没有弥尔顿族那样的仿生人技术。</p>

……然而徐北尽也不可能—上来就向弥尔顿族提出自己的诉求。他也不可能—上来，就让弥尔顿族拯救人类，这是不现实的事情。</p>

他只是提供了—条对付菲耶卡族的线索，这才让弥尔顿族屈尊，派遣了—位族人来到徐北尽的直播间。</p>

正如那条弹幕所说的，因为他们弥尔顿族“平易近人”，所以才愿意与徐北尽“合作”。</p>

……归根到底还是有利可图。对于这群宇宙种族，徐北尽并不惮以最恶劣的心思去揣度与思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