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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心情不好,杨纤月一眼就瞧出来了。吃午饭的时候,薛姨都没发现自己偷偷多吃了一个麻团。</p>

“你乖乖在屋里打算盘,我今天没工夫带你”,薛姨看起来好像被抽掉了骨头,有气无力的,“不许出这间屋子,晚上回来我要考你的。”</p>

薛姨就走了,留下杨纤月抱着算盘坐在榻上,抓着薛姨给她留的纸仔细看。</p>

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杨纤月只零零星星认出来“菜”“肉”“斤这些简单的字,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明白,只记得薛姨问她今天后厨采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可是银兔儿怎么会知道呢,又不是银兔儿去买的。</p>

薛姨说,后厨买了好多东西的,有一筐还是两筐江边的鱼,银兔儿想吃鱼羹,还有好多鸡,鸡腿银兔儿也喜欢的……但是,到底是买了多少呀……</p>

本来想吃饭的时候再问薛姨一次的,可是薛姨不高兴,杨纤月不敢。</p>

“鱼,肉,鸡腿,大螃蟹,都要花银子,是多少银子呢?是多少呢?”</p>

杨纤月趴在桌子上念念有词,用力地拨弄算珠,噼里啪啦很有气势,就是什么也没算出来。</p>

拨着拨着,她又趴到桌子上拿了笔沾墨,想要把她记得的东西写在纸上,她认认真真地划呀划,划出了好多个墨团团……纸不够用了,她又写到手上去……</p>

她一手拿着纸笔,一手抱着算盘,躺到榻上,拨着算珠,拨着拨着,好像回到从前的家里。</p>

奶娘抱着她,往太太那里去,奶娘走得飞快,像是要跑起来……她不想去太太那里,但她没有说,因为姨母和薛姨都不在。</p>

“银兔儿,在太太跟前少说话啊,昨天教你怎么行礼你记得吗?可别又行歪了……也不许跟二姑娘顶嘴……”</p>

二姐姐,杨纤月害怕,为什么银兔儿又回到家里来了,是阿爹办事回来了,把她接回家了吗?她再也见不着姨母了吗?</p>

哥哥姐姐们都到了,杨纤月到得最晚,奶娘把她放下来,她行了礼,灰溜溜缩在二姐姐身边,被她很重地推了一下:“坐过去些,天天这么晚!”</p>

太太还没说话,阿爹就进来了,行色匆匆,看起来像要打人一样,脸色很难看,她想告诉阿爹,自己把关关雎鸠背下来了,可是阿爹刚刚都没看她,径直跟太太到里屋去了,留下他们几个小孩子百无聊赖地坐着。阿爹几时回来的,他去做很重要的事,做完了吗……</p>

“蠢丫头,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要回豫章老家去了”,二姐姐知道很多杨纤月不知道的事,“老家屋子小,回去以后我告诉娘,让你住到柴房里!”</p>

杨纤月不想住柴房,但她很老实地没应声,她怕被二姐姐拧耳朵。但她心里分明想说:“我才不怕你呢!我有姨母,姨母的房子多着呢!姨母有大房子,我们待月楼三层楼高呢!”</p>

太太跟阿爹在里屋说话,杨纤月听不见,但他们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杨纤月听见太太的声音:“……就你们兄弟清高,不上蔡相的门……”</p>

“……太平日子好好过这不行么,就你们心怀天下,非要提出兵北伐的事,你一介文官,北伐有你什么事,天子跟蔡相没有北伐的念头,金陵城谁人不知,你知道还去撞南墙……”</p>

“……皇孙的死活与你们什么相干,天子自家的骨血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轮得着你去陛下跟前触霉头……”</p>

他们吵什么,杨纤月没听懂,只听见阿爹大声打断太太:“孩子们还在这里!你小声些!”</p>

杨纤月跟哥哥姐姐们被赶出来了,她听到太太砸碎东西的声音,二姐姐跟三哥哥同时狠狠推了杨纤月两边肩膀,把她推倒在青石台阶上,大姐姐斜着眼儿笑,二哥哥只是皱眉冷眼看着,轻轻咳了一声。</p>

“姨母……”</p>

天旋地转,杨纤月趴在石板上好久才站起来,眼泪流下来,她拿手捂着眼睛,哥哥姐姐,还有院子里其他人都不见了,好空,好大,只有高高的墙。她想往外跑,脚底下忽然生出来一条很大的河,哗啦啦冲走了太太院子里所有的桌凳花木,阿爹的声音从身后紧闭的房门里传过来,“银兔儿要乖,要听你姨母的话,阿爹再也不会回来了……“</p>

杨纤月要去推那扇门,那扇门却一直往后退,她碰不到,又听见太太尖锐的骂声:“我们王家世代清流,家里没有娼妇落脚的地方!”</p>

她把手缩回来,不知道该往哪边跑,“姨母,姨母你去哪里了……”</p>

“小呆兔子,这是怎么了”,杨纤月恍恍惚惚睁开眼,发现自己窝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一双大手拍着她的背,“阿夜怎能把你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梦见什么了?”</p>

杨纤月迷迷糊糊的,伸手抱住男人的脖子嘤嘤嘤地小声抽泣:“阿爹,阿爹,你不要不回来了……”</p>

她抱着“阿爹”的脖子哭,“阿爹”很温柔地拍着她“哦哦哦”,开了窗户指着外面给她瞧,“呆兔子,不哭了,你看外面好不好玩?带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买完糖葫芦,你姨母就回来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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