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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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p>

漆黑的山路上，一排车灯由远及近。一辆辆越野车迅速地行驶着。</p>

苏岩坐在第一辆越野车上带路。</p>

为了绝对保密，市局只有他和李良参加了省厅的这次行动。</p>

来的警察全是省里的武警。</p>

具体指挥行动的是武警的政委，他叫孙喜远。</p>

路上孙喜远没怎么吱声。</p>

车队快要接近目标时，苏岩有些担心，这么多的车灯在山路上晃来晃去，非暴露不可。由于是第一次参加省里的行动，他也不太好提醒。他说：“孙政委，咱们能不能慢点儿？”</p>

孙喜远说：“干吗要慢点儿？”</p>

苏岩说：“这样可以把灯闭上呀。”</p>

孙喜远说：“闭灯来得及。”</p>

见孙喜远这么说，苏岩只好不再吱声。</p>

又过了大约一公里，孙喜远面前的一个监视器发出了提示音。</p>

孙喜远拿出对讲机，小声地说：“我是001，一分钟后，关掉车灯。”</p>

对讲机里不停地传来答复：“002明白。”“003明白。”“004明白。”……</p>

一分钟后，山路上正在行驶的越野车纷纷关掉了车灯。</p>

车灯关掉了，但越野车的车速丝毫不减。</p>

坐在车里的苏岩这回是见了世面。</p>

司机戴着一个类似头盔的装置，平静地驾驶着越野车。</p>

风挡下方的导航屏幕上，正清楚地显现着前面的道路状况。</p>

【16】</p>

刘元藏的地方是一个带着大院子的“农家乐”，它离山路不是很远。怕暴露，车队离得老远就都停了下来。</p>

徐永年、李良从车里下来，站在路旁的阴影中。负责技术的警察们摆弄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仪器。苏岩和孙喜远带着武警们向那个农家乐摸去。</p>

农家乐亮着灯，门前还停着一辆丰田越野车。因为带路，苏岩第一个来到门前，但正准备行动的时候，他被一个武警拦在了身后。</p>

二十多名武警分六组包围了小院。</p>

武警们训练有素，有的负责前门，有的负责后门，有的负责窗户。他们全都戴着耳机，孙喜远说了声“开始”后，武警们几乎同时冲了进去。</p>

苏岩的心一直提着。武警枪法准，又都是年轻人，遇到开枪抵抗的，也是真不客气。刘元有枪，手下也有枪，与武警交上火了，都给打死了也麻烦。</p>

警察抓人都希望活捉。捉活的才能有口供，有了口供才能破更多的案子。</p>

怕刘元被打死，苏岩是紧随着武警冲了进去。</p>

农家乐是一排平房，里面有厨房、客房等。由于客人少，连厨师都没有，只有三个服务员。三个服务员是两男一女，突然见到来了这么多的警察全都吓傻了。</p>

武警们将他们控制后，便挨个房间搜查。苏岩进来之后，看到这个情景，就感到不妙，他问其中的一个服务员：“看见刘元了吗？”</p>

服务员说：“谁是刘元啊？”</p>

苏岩拿出了刘元的照片，让服务员看。</p>

服务员说：“他不叫刘元啊！”</p>

苏岩说：“他叫什么？”</p>

服务员说：“他叫汤元。”</p>

苏岩说：“不管他叫什么元，赶紧告诉我，他在哪儿？”</p>

服务员说：“他走了。”</p>

苏岩说：“他什么时候走的？”</p>

服务员：“他走快一个小时了。”</p>

【17】</p>

通过技术手段调查，刘元之所以在行动前的一个小时逃走是因为有人向他通风报信。</p>

苏岩的肠子都悔青了。正常来说，知道了刘元的藏身之处，就应立刻来抓他。苏岩没抓是怕支队里有通风报信的。</p>

李良的肠子也悔青了，他没抓也是怕局里有通风报信的。</p>

徐永年的肠子更是悔青了。他没用刑警、没用特警、用的是武警，就是怕厅里有通风报信的。</p>

他妈的，那究竟是谁向刘元通风报信？</p>

徐永年命人连夜追查。</p>

结果在天亮前出来了，问题还是出在益州市公安局内部。</p>

【18】</p>

上午，李良召开了科级以上干部会议。他要求参会者一律不准携带武器，并命令市局纪委书记罗杨带着武警守在门外。</p>

这是要会上当场抓人呐！</p>

参加会议的干警面面相觑，相互猜测谁会被带走。</p>

会议开始，李良先通报了昨天夜里省厅在益州采取的行动，接着便开门见山：</p>

“厅里这次采取的特别行动是在夜里11时52分，为了绝对保密，这之前，省厅的技术部门对所在区域进行了信号屏避，但奇怪的是，11时45分13秒起，省厅的数据出现了17秒的丢失。诸位，这说明了什么？”</p>

公安局有些部门是秘密科室，这些科室的侦破手段，即便是本局干警也都毫不知情。</p>

李良这么说显然是针对他们。</p>

大家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这些科室的领导。这些领导中有个叫张明君的，表情极为复杂。</p>

李良盯着张明君突然提高了声音：“这说明，我们内部有人可能向犯罪嫌疑人刘元进行了通风报信！”</p>

大家看到局长盯着张明君，也都跟着一起盯着张明君。</p>

张明君如坐针毡，忽然，他转身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副局长关浩然的身上。</p>

局长李良心里基本有数了。</p>

【19】</p>

昨天省厅行动开始后，张明君找到了主管领导关浩然，告诉他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个本来属于市局的频道，一个小时前，被省厅强行占据了。”</p>

关浩然说：“省厅今晚在这儿是不是有行动啊？”</p>

张明君说：“不能有，我没接到通知！”</p>

关浩然说：“既然没接到通知，那就打开备用频道看看吧！”</p>

张明君说：“这是不允许的。”</p>

关浩然说：“没关系，出了问题，我来负责！”</p>

早晨开会前，张明君又找到关浩然说：“省厅通过外网对我们的数据进行了检查。”</p>

关浩然说：“查到什么了吗？”</p>

张明君说：“应该是没有。这之前，按照您的指示，我已经删除了数据。”</p>

关浩然说：“你别害怕，这个事儿和你没关系。我让你删除数据时，你已经录音了，是吧？”</p>

张明君说：“是的。”</p>

关浩然说：“如果这件事儿要是查到了你，你把录音交出去就完了。”</p>

【20】</p>

李良说：“现在科技进步了，我们利用科技去抓捕罪犯，某些人却利用科技来释放罪犯！当然了，我相信，某些人一定也会利用科技把犯罪的证据删除掉！”</p>

李良一会儿盯着张明君，一会儿盯着关浩然。</p>

两个人被李良盯得浑身不自在。删除数据本身也是证据啊！李良这么说，显然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够主动投案自首。</p>

李良最后说：“你们这些人想过没有，你们能够删除电脑上的数据，可你们心里的罪恶，你们将如何删除？”</p>

说到这，李良还向墙指了指：</p>

“当你们看着国旗的时候，当你们看着国徽的时候，你们心里能好受吗？”</p>

【21】</p>

会议结束后，张明君向李良举报了关浩然让其启动备用频道的事实。</p>

李良把关浩然单独留在了会议室里，大声地质问他：“你还是共产党员吗？你还是人民警察吗？”</p>

关浩然说：“这和共产党员和人民警察有什么关系，我无非是让张明君启动了一下备用频道而已。”</p>

李良说：“既然启用了备用频道，那你为什么事后还让张明君删除掉？”</p>

关浩然说：“我不想让省厅知道。”</p>

李良说：“你干吗不想省厅知道，你心里有鬼呀？”</p>

关浩然说：“我心里没鬼。”</p>

李良盯着关浩然看，关浩然也盯着李良看。</p>

关浩然说：“李局长，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和刘唐关系好，但这次通风报信真的和我没有关系！”</p>

李良说：“有没有关系，你心里知道。关浩然，我现在之所以这样和你谈，我是想给你个机会。”</p>

关浩然说：“我知道你是在给我机会，凭你目前掌握的这些证据，你完全可以把我交出去。”</p>

李良说：“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只能把你交出去了。”</p>

关浩然说：“你把我交出去，我还是这个态度。李局，请相信我，对刘元这个案子，我可以不作为，但我真的没有向他通风报信！”</p>

关浩然说这些话时，自然而坦荡，这让李良不免犹豫起来。多年的公安生涯，使得警察普遍都有一双慧眼，只要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是否撒谎一般都能被看出来。</p>

李良说：“关局，就算这次真的冤枉了你，我也得把你交出去。”</p>

关浩然说：“李局，你交吧！但你把我交出去之后，我建议你，还得继续查。这次，你真的冤枉了我，我再说一遍，向刘元通风报信的决不是我关浩然。”</p>

【22】</p>

还真不是关浩然！</p>

向刘元通风报信的竟然是苏岩的手下夏阳。</p>

开会的时候，当大家随着局长李良的目光一起盯着张明君，一起盯着关浩然看的时候，夏阳却不看。</p>

于是，苏岩就盯着夏阳看。</p>

没有抓到刘元的第一时间，苏岩对自己的手下就有了怀疑。这种怀疑并非出自不信任，而是职业的惯性。</p>

掌握了刘元的证据可以抓刘元的这些情况，只有自己的手下最清楚。他们具备“作案”的基础。</p>

所以，当看到夏阳那种表情时，苏岩心里基本有数了。</p>

警察干久了都不用看，用鼻子都能闻出来。</p>

以往苏岩看出来、闻出来时，是高兴是自豪是骄傲，这次是他妈的……歇斯底里！</p>

散会后，李良把关浩然留在了会议室，苏岩把夏阳带到了办公室。</p>

苏岩把门关上之后，就让夏阳跪下。</p>

夏阳真的跪下了。</p>

这更让苏岩发狂！这说明夏阳心里确实有鬼呀！</p>

苏岩说：“是不是你干的？”</p>

夏阳低着头，不吱声。</p>

苏岩一脚把夏阳踢翻了，夏阳还是不吱声。</p>

苏岩抓着夏阳的头发，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p>

夏阳还是不吱声。</p>

耳光啪啪地落在了夏阳的脸上。</p>

苏岩左手右手轮着打。</p>

打完了耳光，苏岩就开始用脚。</p>

夏阳捂着脸，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已经被气得神思恍惚的苏岩，劈头盖脸地踢着踹着。</p>

夏阳开始呆在原地不动，后来估计是太疼了，就顺着墙根四处躲闪。墙边的凳子、洗脸盆，也随之翻倒滚到了地上。</p>

巨大的响声引来了其他警察，如果不是被拉开，夏阳非得被苏岩踢进医院里不可。</p>

【23】</p>

夏阳是苏岩的徒弟，师傅的优点徒弟学，缺点也跟着学。</p>

为了破大案，苏岩过去急了对犯罪嫌疑人有过刑讯逼供。但苏岩心里有数，决不动手动脚，采取的都是精神恐吓法，这种方法需要算计，需要事先排练。</p>

夏阳不是领导，对自己要求不像苏岩那么严，精神恐吓法费时费力，一次破个不是很大的案时，夏阳太心急了，就对犯罪嫌疑人动手动脚了。这样，犯罪嫌疑人就对夏阳产生了深深的恨意，狱中狱后只要有机会就去告夏阳。</p>

于是，夏阳被许伟盯上了。</p>

许伟是检察院某科的副科长。这个科有一部分工作就是盯着警察是否有刑讯逼供。</p>

得知夏阳有这方面的嫌疑，许伟对他一直念念不忘。</p>

这也是职业惯性！夏阳天天盯着罪犯，许伟天天盯着夏阳。</p>

在苏岩带着省厅去抓刘元的当天，夏阳也被许伟带到了检察院。</p>

许伟已经拿到了夏阳涉嫌刑讯逼供的证据，夏阳开始不信，许伟直接向夏阳出示后，夏阳傻眼了。</p>

许伟说：“这些足可以让你进监狱！”</p>

警察不怕死但真的怕进监狱。特别是这种涉嫌刑讯逼供的警察如果进了监狱，被打死打残的比比皆是。</p>

想到可怕的后果，夏阳就哆嗦，于是他开始哀求许伟。</p>

许伟说：“我可以不让你进监狱，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儿。”</p>

夏阳说：“什么事儿？”</p>

许伟说：“你们是否还在查刘元？”</p>

夏阳说：“你问这个干吗？”</p>

许伟说：“干吗你就不用管了。”</p>

夏阳说：“你和刘元是朋友吗？”</p>

许伟说：“我和刘元不是朋友，我和他哥是朋友。”</p>

夏阳说：“快得了吧，你一个小副科级干部，刘唐会跟你是朋友？你被刘唐下药了吧？”</p>

许伟被夏阳说到了痛处，半天没吱声。</p>

夏阳开始做许伟的工作：“许科长，不要和刘唐这种人再搅和在一块了，你放过我吧。”</p>

许伟说：“我放过你了，刘唐可就不会放过我了！”</p>

夏阳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呀！”</p>

许伟也是被刘唐逼得没办法了，他说：“老弟，反正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得把你送进监狱里。”</p>

夏阳说：“你把我送进监狱里，你也得进监狱。”</p>

许伟说：“所以呀，咱俩最好谁都别进监狱。”</p>

夏阳说：“你帮着刘唐干这种事儿，我进不进监狱，你都得进。”</p>

许伟不信。刘元先是被抓，接着又被高调放了出来，这给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错觉。</p>

许伟说：“夏老弟，我问你的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无非就是现在你们是不是还在查刘元，这有什么了不起的。”</p>

【24】</p>

苏岩说：“那你就骗许伟，说咱们没在查不就完了。”</p>

夏阳说：“我就是这么骗许伟的，可许伟不信呢！我还和许伟说，你和刘唐是哥们，都被刘唐通过关系提拔了，你怎么可能还去查他弟弟刘元啊！”</p>

苏岩说：“这些话你他妈的都是后说的，你上来就和许伟讨价还价，你还做他的思想工作，许伟肯定不信你啊！”</p>

夏阳说：“我这方面经验不足。”</p>

苏岩说：“你这个笨蛋！”</p>

警察过去都是审别人，现在突然被别人审，也确实发蒙。</p>

夏阳说：“后来，许伟这个王八蛋就开始打我！”</p>

苏岩震惊了：“他竟然敢打你！”</p>

夏阳说：“何止是敢打我，都快把我打抽了……”</p>

夏阳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我实在是受不了！”</p>

眼泪弄了夏阳一脸，刚才被苏岩那么打都没这样！</p>

夏阳脱了衣服，露出了胳膊：“苏支队，你看，许伟把我吊起来打！”</p>

苏岩没看夏阳的胳膊，直接抱住了夏阳的脑袋，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p>

【25】</p>

李良在电话里就把检察长骂得是狗血喷头！</p>

检察长放下电话也把许伟骂得是狗血喷头之后，才下令把许伟押起来。</p>

许伟对夏阳那么疯狂，也是被刘唐弄得。许伟不像警察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他的防范意识不是很强。都没给他喝药，只是把他灌多了，他就和女人上床了。</p>

房间里有三个探头，从不同的角度，完整地拍摄下来。</p>

当许伟看到视频里他酒后与女人淫乱的画面时，大脑一片空白。他这种身份，没人敢惦记。现在猛地被人弄成了这样，立刻乱了分寸。</p>

他把夏阳弄到办公室又打又骂，明显就是失去了控制。</p>

好在夏阳无论怎么打怎么骂始终也没说他们支队正在继续调查刘元。到最后，夏阳干脆闭上嘴一声不吭了。</p>

但此处无声胜有声啊。</p>

许伟把夏阳的表现打电话告诉了孙亚辉，孙亚辉又把许伟说的告诉了刘唐。刘唐与孙亚辉一分析，就觉得要出问题。</p>

就这样，在武警即将赶到前，刘元逃之夭夭了。</p>

【26】</p>

孙亚辉被叫到了检察院。</p>

孙亚辉承认与许伟通过电话，但对通话内容矢口否认。</p>

孙亚辉说：“我和许伟在电话里，谈的是文学呀！”</p>

许伟平时也确实在搞些诗歌散文之类的东西。</p>

孙亚辉说：“许伟刚刚写了一首诗，他觉得写得实在是太好了，就在电话里念给我听。”</p>

孙亚辉当场还背了出来：</p>

亲爱的</p>

我是爱情黑手党</p>

爱你时，我能把骨头揉碎</p>

恨你时，我能把铁轨拉直</p>

今生今世</p>

我要把你握在手心</p>

啊！——含在心里</p>

……</p>

检察官也没问这首诗到底是不是许伟写的，就对孙亚辉说：“行了行了，你别往下背了！”</p>

孙亚辉说：“干吗不让我背呀，这首许伟写得不是最好的，他还有首诗，我再背给你听听……”</p>

检察官最后拿孙亚辉也没办法。</p>

刘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这种情况下，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通过许伟这条线跑的。</p>

再说，许伟也确实没和孙亚辉说，刑警支队正在查刘元。</p>

鉴于此，许伟没有对刘元通风报信。</p>

鉴于此，夏阳也没有对许伟通风报信了。</p>

但是最后，夏阳因对嫌疑人刑讯逼供被抓了起来，许伟因对夏阳刑讯逼供也被抓了起来。</p>

【27】</p>

公安厅长徐永年亲自带队到益州来抓刘元，结果刘元却跑了。这是很丢人的。</p>

但这丝毫没影响到徐永年。</p>

多年的警界生涯早已让徐永年看淡了个人荣辱。虽然没抓到刘元，但刘元涉案的证据已经坐实。</p>

徐永年对李良说：“这个成绩很大啊！”</p>

李良说：“成绩再大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却让刘元跑了。”</p>

徐永年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p>

为了鼓舞士气，徐永年离开益州前，特地在市局召开了一次干警大队，会上，他慷慨激昂地说：“感谢益州市局对省厅工作的大力支持！相信在接下来的行动部署中，你们一定能够齐心协力，共同完成厅里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当然了，由于种种原因，使得重要犯罪嫌疑人刘元逃脱了，但他的逃脱，只能是暂时和短暂的！”</p>

徐永年的声音到最后变得格外响亮：“无论刘元逃到哪儿，就算他逃到了天涯海角，我相信，人民警察也一定会将其捉拿归案！”</p>

【28】</p>

通缉令（A级）刘元</p>

公缉【20××】×号</p>

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公安局：</p>

20××年×月××日，在××省益州市××区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致3人死亡。经查，刘元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逃。</p>

刘元（在选编号：T44×××××××××××11003）</p>

……</p>

【29】</p>

苏岩给孙亚辉打电话：“忙吗？”</p>

孙亚辉说：“有点儿。”</p>

苏岩说：“见一面？”</p>

孙亚辉说：“有事儿吗？”</p>

苏岩说：“有点儿。”</p>

孙亚辉说：“那就晚上吧！”</p>

苏岩说：“晚上几点？”</p>

孙亚辉说：“你等我电话。”</p>

苏岩最不愿意听的，就是“你等我电话”。搁过去，他会说：“既然你这么忙就算了。”但这次苏岩什么都没说。吃完饭，他就等着孙亚辉的电话。</p>

夜都很深了，孙亚辉的电话才打过来：“到会所吧！”</p>

苏岩本打算找刘唐谈，怕刘唐有情绪，才决定和孙亚辉谈。</p>

苏岩到会所时，孙亚辉已经站在门前了。门前空空荡荡。苏岩问孙亚辉：“怎么这么安静呢？”</p>

过去会所门前总是灯红酒绿。</p>

孙亚辉说：“会所现在是内部装修。”</p>

两个人进了会所，孙亚辉把苏岩带到了一个很高档的茶室里。</p>

孙亚辉说：“找我什么事儿，说吧？”</p>

苏岩说：“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你知道了吗？”</p>

孙亚辉没吱声。</p>

苏岩拿出了那张通缉令放在了孙亚辉的面前，孙亚辉简单地瞄了一眼。</p>

苏岩说：“现在你得劝劝刘总了。”</p>

孙亚辉说：“你想让我劝他什么？”</p>

苏岩说：“你得让他面对了！”</p>

孙亚辉说：“面对什么呀？”</p>

苏岩说：“面对现实呗！”</p>

孙亚辉没吱声，看着苏岩。</p>

苏岩说：“不要再乱整了，你们把检察院的许伟整进了监狱，把公安局的夏阳整进了监狱……”</p>

孙亚辉说：“苏岩，你讲的我听不懂，许伟和夏阳什么时候进的监狱啊？他们进监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p>

苏岩被问住了。孙亚辉对苏岩防范很深，苏岩只好继续说通缉令。</p>

苏岩说：“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抓不到刘元的可能性太低了，孙总，好好劝劝刘总吧，如果现在刘元能投案自首……”</p>

孙亚辉说：“苏支队，你说的这些我不清楚，刘元是否投案自首和刘总有什么关系？”</p>

见孙亚辉这个态度，苏岩起身脱下外衣，让孙亚辉看：“你怕我给你录音是吗？我不干这种事儿？”</p>

苏岩正说着，刘唐忽然从里屋出来了，他对苏岩说：“你不干这种事儿，那你是不是干过其他什么事儿啊？”</p>

苏岩没想到刘唐一直在里屋，他急忙说：“你好，刘总！”</p>

刘唐说：“我不好。”</p>

苏岩主动给刘唐点烟，刘唐拒绝了。</p>

苏岩只好继续说：“刘总，你弟弟上了公安部的A通，这意味什么，你清楚吧？”</p>

刘唐说：“我不清楚。”</p>

苏岩说：“你要是不清楚，那我就和你解释解释。从现在起，你弟弟面对的将不再是地方和省里，他面对的是国家！如果你弟弟始终不能归案，国家最后肯定会出手的。”</p>

刘唐忽然拿起了一个茶杯摔在了墙上，并大声地喊道：</p>

“你他妈的少拿国家吓唬我！我刘唐不是被吓大的！”</p>

【30】</p>

刘唐满嘴酒气，情绪差点失控，好在孙亚辉在旁边紧着劝，加上苏岩说话也温柔了许多，刘唐才算平静下来。</p>

苏岩说：“唐哥，怎么还学会往墙上摔茶杯了？”</p>

刘唐说：“苏岩呐，刚才我都想把茶杯摔在你脑袋上！”</p>

苏岩说：“你这要干吗呀？”</p>

刘唐说：“我要干吗，你不清楚吗？你装什么糊涂啊？”</p>

苏岩说：“我没装糊涂啊！”</p>

刘唐说：“那你来干吗不见我，非得见孙总啊，你这不明显心里有鬼吗？”</p>

苏岩说：“我有什么鬼啊！”</p>

刘唐说：“上次你欺骗了我，我不仅没有和你计较，反而我还把你提拔到了支队长……可你倒好，当了支队长之后，你却变本加厉地进行调查……”</p>

苏岩说：“这么大的案子，我能不调查吗？唐哥，我是警察！”</p>

刘唐说：“你不是警察，你是骗子！”</p>

苏岩说：“你要非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唐哥，你要想想，如果不是刘元干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我能骗你吗？”</p>

刘唐说：“你骗我，你还有理了？”</p>

苏岩说：“骗你我没理，但……”</p>

刘唐说：“你但个屁啊，苏岩，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刘唐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吗？”</p>

苏岩说：“那没有。”</p>

刘唐说：“没有，你干吗要这样对待我，难道你的心全都被狗吃了？”</p>

刘唐说这番话时，都有些哽咽了。</p>

苏岩怕再引起新的冲突，只好说：“唐哥，你今天喝酒了，我不和你解释那么多了，但有句话呢，我要告诉你，我欠你的，将来我都会还给你！”</p>

【31】</p>

苏岩离开会所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这次来真的是想好好劝劝刘唐，怕刘唐不理解，他才找孙亚辉先聊聊。</p>

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这等于对刘元进行了宣判。如果刘唐再试图进行阻碍，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p>

苏岩来劝刘唐真的是在为刘唐考虑！</p>

这个时候，刘唐如果能悬崖勒马，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抓住刘元，那么对刘唐绝对是有好处的！</p>

但酒后的刘唐那样说苏岩，苏岩自己也心灰意冷了。苏岩本以为见多识广的刘唐能够认清大局，没承想，刘唐却还在和苏岩说什么良心被狗吃了之类的屁话。</p>

苏岩有点生气了。</p>

你刘唐是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但你和你弟弟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的事儿，你们自己不清楚吗？</p>

我苏岩不查你们，难道你们就能逍遥法外了！</p>

刘唐啊，刘唐啊，你他妈的可真够愚蠢的！</p>

……</p>

苏岩被刘唐说得内心十分堵得慌，他在车里光想着刘唐如何如何愚蠢了，就没太在意危险正向他慢慢靠近。</p>

【32】</p>

苏岩开车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p>

苏岩便停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等着红灯变绿灯。</p>

点烟的时候，通过后视镜，苏岩看到了一辆越野车，正飞快地驶来，他意识到了危险。他丢下香烟，推上挡正准备离开时，越野车便已经结结实实撞了上来。</p>

一声巨响。</p>

轿车被顶了出去。</p>

越野车积蓄的动能很大，苏岩的破广本车直接被顶翻了。</p>

苏岩在车里毫无办法，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任凭身体随着车辆不停地翻滚。</p>

【33】</p>

开车撞苏岩的，是刘唐的保镖郭子强。</p>

郭子强开的是越野车，他又系上了安全带。所以，这么严重的撞车，他自己几乎没受什么伤。</p>

撞完车，他没有跑，还打电话帮着叫救护车。</p>

交警来了，他对交警说：“刘总送给苏哥一件衬衣，苏哥忘拿了，我着急追苏哥，没承想给撞上了。”</p>

郭子强没有喝酒，车里的确有一件他所说的衬衣。</p>

经技术鉴定，郭子强所开的这辆越野车的刹车系统又确实是出现了问题。</p>

这属于涉嫌交通肇事罪，就算把苏岩撞死且负事故全部或主要责任，郭子强在监狱里也待不上两年！如果苏岩没死，而且不负事故全部或主要责任，郭子强都可能用不着进监狱。</p>

【34】</p>

刘唐恨不能当场就把苏岩撞死！</p>

他提拔了苏岩，以为苏岩就算不感激也不至于再和他作对。没承想苏岩找到了证据，让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上了通缉令不说，苏岩还来让他劝说刘元去投案自首……</p>

刘唐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他弟弟刘元杀人不眨眼，他比他弟弟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p>

很多年前，王永成向他挑战，结果被他派人弄死了，又是很多年前，祁民把他得罪了，当祁民知道刘唐要派人也要把他弄死后，吓得屁滚尿流，连夜逃出了益州再也不敢回来……</p>

现在的苏岩比王永成比祁民对刘唐的伤害大得太多太多，刘唐不杀苏岩实在是难平心头之恨！</p>

所以，他派郭子强去撞苏岩是知道后果的。郭子强过去干过这种事儿，他知道怎么撞既能把人撞死，还能让警察以为自己这么撞只是交通肇事。</p>

好在郭子强去撞苏岩之前，孙亚辉提醒郭子强说：</p>

“刘总喝酒了，你撞的时候要小心，尽量不要把苏岩撞死！”</p>

孙亚辉明白，只要人不死，一切就都可以控制！</p>

【35】</p>

抢救期间，市里、局里的领导来看望苏岩，刘唐、孙亚辉也来看望苏岩。刘唐当时还满脸流泪，顿足捶胸。</p>

经过三天两夜的抢救，苏岩的命是保住了，但将来会不会瘫痪不好说。</p>

那天夜里，刘唐和孙亚辉又来看苏岩。</p>

苏岩特地把孙亚辉支开了，和刘唐很亲密地交谈着。</p>

苏岩说：“刘总，谢谢你，你这么忙还来看我。”</p>

刘唐说得也很道貌岸然，在他确认房间没有监听设备后，就开始原形毕露，他说：</p>

“苏岩，我本来想把你撞死。”</p>

苏岩说：“唐哥，你干吗这样恨我呀？”</p>

刘唐说：“干吗这么恨你，你不知道啊，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撞坏了？”</p>

刘唐把苏岩对他干的那些事又都说了一遍。刘唐一边说一边气得要命。</p>

苏岩见刘唐的火上来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浇着油：“唐哥，你别生气了，我这么干也是没办法！”</p>

刘唐说：“怎么没办法？难道你这么干还有人逼你了？”</p>

苏岩说：“没人逼我，是我在逼我自己，我这么干就是想立功啊！”</p>

苏岩说得实实在在：“唐哥，就像你总是无法控制你自己挣钱一样，我也总是无法控制我自己破案，真的，一见到大案要案，我的心就像打了鸡血似的……”</p>

刘唐起身来到了苏岩的跟前，静静地凝视着他。</p>

苏岩说：“唐哥，你想想吧，像你和你弟弟这样的大案，全中国能有几个？你说，这么大的案子，我能不去破吗？就像你遇到了你想干的女人，你能不干吗？”</p>

刘唐的手已经摸到了苏岩的脖子。苏岩还在说：“唐哥，现在你能理解我了吧，我为什么那样骗你，我就是想破案啊！”</p>

苏岩说的这些真话、实话，并非是想让刘唐理解自己，他这样做是想刺激刘唐。</p>

刘唐被苏岩这么刺激之后，他的手开始用劲儿了。他掐着苏岩的脖子，让苏岩几乎说不出话来。</p>

这个时候，苏岩就是想让刘唐掐死自己！</p>

苏岩知道自己被撞成这样，估计不瘫痪也够呛再能站起来了。</p>

整天躺在床上，坐在轮椅里……</p>

这样的人生，太他妈的窝囊了！</p>

这样的人生，他妈的，我宁可不要！</p>

既然人生不想要了，苏岩就开始耍阴谋诡计了：</p>

只要刘唐把我掐死，我的尸体就成了证据！</p>

有了这个证据，就可以把刘唐绳之以法！刘唐被绳之以法了，刘元肯定也会被绳之以法了！</p>

可惜呀，苏岩想得美！</p>

刘唐把苏岩掐得快上不来气的时候，就把手松开了。他说：</p>

“苏岩，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想刺激我，让我把你掐死对不对？我他妈的才不上你的当呢！”</p>

苏岩被揭穿后，露出了绝望的目光。</p>

刘唐这时反过来刺激苏岩了：“你看你这个熊样吧，苏岩，你现在是不是想一头撞死在墙上？”</p>

苏岩说：“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我怎么一头撞死在墙上啊？去你奶奶的吧，不要在这儿气我了，你赶紧滚吧！”</p>

苏岩本来想要气刘唐，结果被刘唐给气了。</p>

刘唐把充满韭菜味的嘴俯在苏岩的耳边，不紧不慢地说：“大夫说你今后站不起来了，别怕啊，我会给你买最好的轮椅，我让你天天坐着轮椅来看我！”</p>

苏岩说：“我看你什么呀？”</p>

刘唐说：“看我如何幸福地生活呀！”</p>

苏岩说：“别吹牛逼了，你很快就要被抓起来了，你弟弟都已经上公安部的通缉令……”</p>

刘唐说：“上公安部的通缉令又能怎么的？告诉你吧，我弟弟就算上了联合国的通缉令，你们也休想抓到他！”</p>

苏岩说：“那咱们就走着瞧吧！”</p>

刘唐说：“你走着瞧不了，你今后得坐在轮椅上，你能爬着瞧就不错了。”</p>

苏岩真怕今后是这个样子，刘唐这么说，苏岩气得说不出话。</p>

刘唐继续气苏岩：“不要高估你们自己了，你们奈何不了我刘唐。你们不可能抓住刘元，抓不住刘元，这辈子，你就只能坐在轮椅里看着我吃香的喝辣的！”</p>

刘唐说得很对，抓不住刘元，也确实定不了刘唐的罪。</p>

苏岩心想：我这辈子，搞不好真的像刘唐说的，要永远坐在轮椅里看着他一直逍遥法外了。</p>

强烈的悲愤猛地涌了上来，苏岩把口腔里一股浓浓的鲜血喷在了刘唐的脸上。</p>

【36】</p>

苏岩吐血之后又被推进了手术室继续抢救。</p>

天亮之前，局长李良一直待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p>

大概是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李良走出了医院，站在漆黑的天宇下，给厅长徐永年打电话。</p>

徐永年一直在等着李良的电话，电话通了第一句就问：“苏岩怎么样了？”</p>

李良说：“还在抢救。”</p>

徐永年说：“有危险吗？”</p>

李良说：“不知道。”</p>

徐永年在电话里感受到了李良内心的凄凉。他说：“你现在很难受，是吧？”</p>

李良说：“是的。”</p>

徐永年说：“不要难受，苏岩不是还在抢救吗？”</p>

李良说：“我不是光对苏岩难受……徐厅，我现在感觉益州这里的天，他妈的也太黑暗了吧！我想给部里写信！”</p>

徐永年说：“你要写什么？”</p>

李良说：“我要写中国有两个地方没有解放，一个是台湾，另一个就是益州。”</p>

徐永年说：“李良啊，你冷静点儿！你是共产党员！”</p>

李良说：“正因为我是共产党员，我才没法冷静。”</p>

李良说出这样的话，徐永年能理解。最近连续发生的事儿，也把徐永年弄得心情很糟。</p>

为了安慰李良，徐永年只好小声地说：“李良，既然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那我们只能相信共产党。现在毕竟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就算仅仅为了保天下，也决不允许益州这样的黑暗永远黑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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