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来自抛尸现场的脚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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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小道距离临时停车场仅有十米，距离围墙缺口约五十米。水泥小道成了主工地与师范后山的分界线，过了小道便是至今仍然未开发的师范后山。</p>

杨涛对金传统吩咐的事情很上心，更何况眼前警察是侯国龙的儿子，来到水泥小道后，打了一个电话，吩咐当年施工人员带上施工记录以最快速度来到现场。打完电话后，他见侯大利拿起小扫帚在清扫几个脚印，急道：“侯警官吩咐一声就行了，怎能让你亲自动手？”</p>

侯大利挡住伸过来抢扫帚的手，道：“你印象中这条水泥路是什么时候修的？这种附属工程有施工记录表吗？”</p>

杨涛道：“大约是去年国庆后吧，准确日期要看施工记录。我们企业管理很正规的，施工记录表一直留存备查。”</p>

扫开了水泥地上的灰尘，留在水泥地上的四个脚印清晰显现出来，两个左脚印，两个右脚印。从这四个脚印来看，有几个明显特点：左步长较右步长要长；左步角外展大，右步角变小，略微内收；两足压力明显朝左侧偏移，右足内侧重，水泥略微拱起；左足压力偏外侧，有拧痕出现。</p>

看到脚印，侯大利强压内心激动，问：“施工员还没有到？”</p>

杨涛拿起手机，又催促施工员。隔了几分钟，施工员拿着灰扑扑的表册快步过来。杨涛道：“你缠了小脚吗？磨磨蹭蹭。”施工员道：“存档的记录表是测量控制表之类，这本记录不需要存档，我是在办公室翻到的。”</p>

侯大利问道：“这块水泥地是什么时间修的？”</p>

施工员翻了翻表格，道：“10月29日平场，11月14日上午用水泥铺路面。”</p>

侯大利道：“这个脚印应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p>

施工员蹲下来看了看脚印深度，道：“应该是在14日晚上。我们用的是普通水泥，那天温度不高，初凝需要七八个小时。”</p>

田甜冲着侯大利竖了竖大拇指。</p>

杜文丽案已经交由重案大队侦办，105专案组来配侦。从现在看来，最先找到关键突破口的是105专案组，具体来说是侯大利。如果说侦破代小峰案和石秋阳案都有运气在里面，此次若是再找到杜文丽案的突破口，那确实不仅是运气。</p>

11月14日晚上八点到九点，师范后街围墙处监控视频先后发现了李武林身影，若是在当天师范工地水泥地上出现了李武林脚印，那么他的抛尸嫌疑就急剧增大。</p>

侯大利先给技术室小林打了电话，让其准备收取样本足迹，随即又给朱林打去电话，汇报了在师范后街的发现。由于师范后街围墙已经封闭，几人在水泥路面观察脚印没有引起工地外任何人注意，工地内也只有杨涛和几个施工员知道此事。</p>

朱林刚从丁晨光办公室出来不久，就接到侯大利的电话，当即带着葛向东和樊勇来到师范工地。三人刚到不久，技术室老谭和小林也到达现场。</p>

水泥地上留下的脚印非常明显，小林到达后，先对单个足迹拍照，然后拍摄成趟足迹。在拍摄成趟足迹时，小林在四个脚印两侧各放一条皮尺，两条皮尺相互平行；又在足迹上空设置了一条滑道，相机固定在滑道上，采取相同参数分段连续拍照。</p>

拍照完毕，小林在足迹旁做了小土墙，将调好的石膏液灌入小土墙，石膏液厚度在足迹约一点五厘米时放入骨架，以相同方法灌注第二层石膏以后，就等待石膏凝固。</p>

此时，宫建民和陈阳也来到了现场，和朱林站在远处小树林前小声议论。</p>

今天的发现对于案侦工作有很大的促进作用，或者说狠狠地推进了一步。脚印主人具有重大嫌疑，案侦工作将围绕脚印主人展开。但是，发现脚印只能证明有人负重经过，无法证明此人扛的是尸体。</p>

技术室完成脚印提取工作以后，诸人来到刑警支队小会议室。进入会议室以后，刘战刚、宫建民诸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侯大利身上。田甜表面上神情冰冷，暗自为男友感到骄傲。</p>

看了接近两分钟，刘战刚开口道：“大利，这一系列线索都是你发现的，你先谈。”</p>

侯大利没有推托，道：“目前有三个重要发现，三个发现还不能确定具体犯罪嫌疑人，但是三个发现已经开始形成证据链条上的节点，对案侦工作有重要意义。第一，发现污水井尸体以后，通过法医解剖以及现场勘查确定了遇害和抛尸时间，大体在11月中旬，由于时间间隔有半年，以当前技术水平无法精确到具体日期；第二，这次发现的脚印恰好在11月14日，脚印显示经过的人负重，且在晚上八点左右踩在水泥地上；第三，专案组找到了11月中旬的监控视频，11月14日经过师范围墙缺口右侧的人都有嫌疑。”</p>

刘战刚将目光转向坐在侯大利身边的田甜，道：“田甜，你有什么看法？”</p>

田甜道：“这三个发现还不能形成证据链。有两个重大缺陷，脚印显示负重，并不意味着扛着尸体，这是其一；11月14日经过师范围墙缺口右侧和水泥上的脚印有可能有联系，也有可能没有，这是其二。”</p>

朱林随后表示没有补充。</p>

刘战刚道：“宫支，你来讲。”</p>

宫建民道：“首先要表扬专案组，作为配侦单位，连续挖到重要线索。其次，虽然这几个发现还不能形成证据链，但是具有重要价值，当前就以鞋找人，通过鞋印可以分析出此人的身高、年龄等基本信息。若是其信息与视频上的人是一致的，那么此人作案可能性就很高。”</p>

散会以后，宫建民坐上陈阳开的警车，很感慨地道：“有105这种配侦单位，是好事，也是坏事。重案大队很有压力呀。”</p>

陈阳对此深有感触，道：“为了侦办杜文丽案，重案大队专门抽调了十二个侦查员，还是由我来牵头，这是相当重视了。等会儿我要召集大家开会，让大家一起体会我在会上的感受。尽管刘局没批评，可是脸上火辣辣呀。”</p>

宫建民道：“知耻而后勇。105专案组就是一条鲇鱼，有了这条鲇鱼，大家才不会懈怠。从这一点来说，我希望105专案组更厉害，逼得整个刑警支队都保持紧张感。老陈，你的压力很大，不仅是杜文丽案，还有李晓英失踪案，105专案组也是配侦单位，若是再让他们抢了先，我在关局和刘局面前只能找块豆腐撞死。”</p>

陈阳回到重案大队，召集重案大队全体参加侦查员开会。得知105专案组挖出这条重要线索，又听到陈阳提起“找块豆腐撞死”的自嘲之语，侦查员们都憋了一口气。</p>

金传统的秘密</p>

会议结束，大队长陈阳守在技术室，等着老谭拿出分析结果。老谭对现代科技不太熟悉，却是足迹和手印方面的专家。拿到足迹以后，他很快就勾勒出足迹主人的年龄及体形。</p>

根据推算，足迹主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p>

陈阳道：“这人有负重，会不会对身高有影响？”</p>

老谭对自己的技术很有把握，道：“估算时，我已经充分考虑到负重影响，做了处理。此人力量不算好，应该不是体力劳动者，更像是坐办公室的人。”</p>

在桌上放着四个脚印模型，老谭轻轻拿起模型，用看情人的眼光打量模型，道：“我们古代有立七坐五盘三的说法。以头长为单位，身高与头长的比例是七比一，人类学、医学、体育、艺术等学科的研究和实践都证明了这一规律，只要是正常人，都逃不脱这个规律，顶多是做加权处理。”</p>

陈阳看着结论表，道：“25到30岁，这个年龄准确吗？”</p>

老谭继续举起脚印，道：“这个脚印已经告诉了我们年龄，一般来说，年龄越小，足迹前掌重压面越小，且靠前靠内侧；随着年龄增大，压力面则向后、向外转移，且面积增大；过了五十岁，压力面还会由外后向内前转移，我们用乘五法就可以判断出基本年龄。”</p>

陈阳道：“这应该是指的赤脚情况吧。”</p>

“穿鞋形成的足迹的原动力来自足底，力的效应透过鞋底转移到地面，原理是一样的。留迹人就是25岁左右，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五，体形中等。”老谭用手指探着鞋子印迹，道，“这款鞋很少见，与市面上的鞋印都不一样，应该是进口名牌鞋，非常贵。具体叫什么名字，鞋底没有标志，我也不知道。”</p>

老谭对足迹的解读，为重案大队侦办此案提供了重要线索。</p>

重案大队确定了以鞋找人的方案。简短案情分析会结束，侦查员们没有在办公室停留，分成几个小组在江州各大商场寻找相同款型，谁知整个江州都没有类似鞋底的户外鞋。</p>

接到几个小组反馈之后，陈阳正在为难，宫建民道：“你傻呀，侯大利就是富二代，还是顶级富二代，多半认识这种鞋。”</p>

陈阳如梦初醒，赶紧给侯大利打电话，让他到重案大队。十分钟后，一脸严肃的侯大利出现在重案大队。</p>

陈阳拿出鞋印模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鞋吗？”</p>

“我研究了鞋印。这款鞋叫阿尼，是进口鞋，以前在省城圈子里，富二代有人专门穿这款鞋。”</p>

在发现水泥道脚印后，侯大利在心中认定李武林就是脚印主人，而脚印主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发现鞋印是阿尼鞋所留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李武林跟着金传统是赚了些钱，但基本不可能买阿尼鞋这种奢侈品。</p>

陈阳道：“这鞋多贵？”</p>

侯大利道：“不算太贵，两万五左右。”</p>

陈阳拍着额头，叹道：“这双鞋两万五，叫作‘不算太贵’？”</p>

侯大利脸上没有任何笑意，道：“陈大不来找我，我都会过来。阿尼只有省城才有专卖店，实行的是会员制，应该很好查。”</p>

陈阳道：“我、邵勇和你，一起到省城。”</p>

案情如火，容不得迟疑，警车直奔阳州。</p>

侯大利在车上提议道：“阿尼是外资企业，平时有点拽，经常闹店大欺客的新闻。我们是江州警方，他们不一定配合，建议与阳州市局联系，他们出面，更容易拿到阿尼的顾客资料。”</p>

“就算是外资企业，到了山南来，就得依规守法，难道还要翻天？”牢骚归牢骚，陈阳还是与阳州刑警支队重案大队联系。</p>

打通电话后，阳州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大队长胡阳春笑道：“你这个电话打对了，去年我也找过这家店。这家店最初还以商业秘密为由，不让我们查顾客资料，后来被我们合理合法收拾两次，才开始依法配合我们的工作。”</p>

一个小时后，三人出现在阿尼专卖店，胡阳春已经在经理办公室等着来人。</p>

胡阳春得知侯大利名字以后，竖起大拇指，道：“久仰久仰。”</p>

侯大利有些糊涂，道：“胡大，别逗我了。我工作一年时间不到，就是一个菜鸟。”</p>

胡阳春道：“我还真不是乱说这个‘久仰’，老朴在我面前提起你至少十次，我耳朵都听起茧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服不行。”</p>

胡阳春出面，阿尼专卖店还算配合，调出了客户资料，江州到阿尼专卖店来买鞋的只有一人，名叫金传统。</p>

侯大利找重案大队陈阳谈阿尼鞋的时候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金传统的鞋，此刻得到证实，心情变得很是糟糕。他在高中阶段遭遇了杨帆之死后，便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与金传统有接触之处，基本上不与其他同学来往；杨红等人都是在大学毕业后才重新交往，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友谊，而是为了查找杨帆案线索。此刻金传统杀人嫌疑骤然增大，这让侯大利很难过。</p>

中午由阳州刑警支队重案大队请客，席间，胡阳春得知侯大利是侯国龙的儿子之时，肃然起敬的同时，又对其当刑警的行为迷惑不解。</p>

案情重大，陈阳在阳州滴酒未沾，在回程的路上就给宫建民汇报了省城之行得到的线索。陈阳回到江州，随即和宫建民一起来到刘战刚办公室。</p>

“金传统的鞋印？没搞错吧。”刘战刚一阵牙疼。金传统的父亲是江州著名企业家，还是省政协委员、市政协副主席，其儿子有可能涉案，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p>

陈阳道：“我们核对了阿尼鞋同一批鞋的鞋印，能够断定在师范工地的鞋印就是阿尼鞋留下的鞋印，很独特。”</p>

刘战刚道：“有没有仿制鞋？”</p>

陈阳道：“我向阿尼专卖店提出过相同问题。阿尼专卖店的技术人员仔细看了我们提取的鞋印，指出鞋底的几个暗纹全部都在。市面上有仿制的阿尼鞋，可是要把暗纹全部仿制则成本太高，所以仿制鞋都无法制出暗纹。这双鞋就是正品留下的鞋印。”</p>

刘战刚又道：“在水泥地上留下了鞋印，也并不意味着就是金传统那双鞋留下的。谁规定穿阿尼鞋的只能是金传统？工地上进出的老板多，完全有可能是其他老板留下的。”</p>

从逻辑上，刘战刚的观点确实无懈可击。可是现实生活中，整个江州只有一人购买了阿尼鞋，其他人在金传统管理的工地上留下同码阿尼鞋的可能性不大。</p>

刑警支队长宫建民道：“目前刑警支队还有一件失踪案，失踪者名为李晓英，与杜文丽基本情况很相似。我怀疑杜文丽案和李晓英案是一人所为，事不宜迟，必须尽快下定决心。”</p>

如果只有一个杜文丽案，还可以想清楚再决策，或者等待更全面证据之后再行动。可是还有一个失踪者李晓英等待解救，早一天抓到犯罪嫌疑人就有可能早一天解救出失踪者。</p>

刘战刚权衡再三，同意了宫建民的建议。</p>

此案涉及在江州极有分量的企业家，关鹏和刘战刚亲自到了市委政法委，向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做了汇报。汇报之后，出于解救失踪者的需要，市公安局决定对金传统的住宅进行搜查。</p>

依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公安部令第35号）相关程序，承办民警根据办案需要，确定进行搜查的对象与范围，制作《呈请搜查报告书》，由市公安局领导进行了审批。审批之后，重案大队准备依法对金传统住宅进行搜查。</p>

侯大利和金传统是高中同学，平时也有来往。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三十条第四项规定：“本案当事人有其他关系，可能影响公正处理案件的，应该自行提出回避申请。没有自行提出回避申请的，应当责令其回避，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也有权要求他们回避。”他主动提出回避，不再参加侦办杜文丽案。</p>

考虑到金传统有可能还牵涉到绑架案，搜查准备工作进行得很细致，重案大队准备好《搜查证》《搜查笔录》《扣押物品、文件清单》等法律文书，并配置照相机、摄影机和手铐、警绳等约束性警械，为应对突发事情，还特意带上武器。</p>

为了寻找失踪者李晓英，警犬大队派员带着警犬参加搜查。</p>

金传统虽然未结婚，家里极有可能有女人，重案大队特意调来两名女警参加搜查。</p>

准备妥当以后，重案大队悄无声息来到金传统住宅。</p>

金传统昨夜玩到凌晨，刚刚醒来，警察就进门。他从小养尊处优，除了在国外遭遇一场绑架以外，没有遇到过大挫折。他得知警察要搜查自己住宅，顿时暴跳如雷，伸手想抓掉邵勇出示的搜查令。</p>

邵勇经验丰富，在宣布搜查之时便有意与金传统拉开了一米多距离。当金传统伸手之时，他便退后一步，对金传统和身边的张晓道：“金传统，你不签字也行，我会在《搜查证》上注明。如果你阻碍搜查，那就应负法律责任，情节严重就构成妨碍公务罪。”</p>

参加搜查的侦查员有三个探组，十来个人，有一名侦查员负责全程录像，还有一名侦查员带着警犬。</p>

金传统出国后在国外深受警察教育，知道与警察硬碰硬要吃大亏，回国以后这根弦却松了，甩开张晓的手，就要冲过来。</p>

重案大队大队长陈阳厉声道：“金传统，你涉嫌妨碍公务。”</p>

“妨碍个屁！”金传统气急败坏，继续朝陈阳冲过去。</p>

张晓用力抱住金传统，大喊道：“别冲动，你要吃亏的。”</p>

金传统是单家独院，没有邻居，重案大队在搜查时邀请了居委会工作人员。此时居委会工作人员也开始劝解金传统。</p>

金传统被张晓抱住，慢慢冷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喘了一会儿粗气，打量警察阵势，道：“你们有搜查令，那就搜吧。为什么搜查我家？连警犬都用上了。”</p>

搜查分为室内和室外两组，室内主要搜查与杜文丽或者李晓英有关的物品，室外主要搜查车库、地下室等有可能囚禁李晓英的场所。</p>

半个小时不到，室内组有了重大发现：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有金传统与杜文丽共舞的多张相片、一套女式内衣裤、一束女子毛发和一双阿尼鞋。</p>

金传统最初是很桀骜地靠在沙发上，看到这个盒子以后，惊讶得嘴巴合不拢。他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道：“谁他妈的栽赃陷害！”</p>

搜查金传统住宅实际上冒了些风险，若是没有搜出任何证据，刑警支队会被动。发现这个盒子，带队的陈阳有了底气。当金传统再次想冲过来时，陈阳用轻蔑又憎恨的眼光瞧着金传统，发出清晰命令：“给我铐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