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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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公主留意到慕灼华眼中的诧异，轻笑道：“你是不是看到这个，觉得奇怪？”</p>

慕灼华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冒犯了。”</p>

“没事。”柔嘉公主撩起袖子，大方地露出了皓白的手臂，“这个牙印是我三岁的时候，被一个小孩咬伤的。”</p>

慕灼华看着深深的牙印，皱眉道：“看着伤口，当时一定咬得极深，公主身份尊贵，什么人敢这样咬你？”</p>

柔嘉公主笑了一下，道：“灼华，我这样叫你，可还合适？”</p>

慕灼华受宠若惊，道：“公主这是抬举下官了。”</p>

“灼华，我当你是朋友，便和你实话实说。我幼时，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父皇得我时尚未登基，我的生母只是王府的侍女，便谈不上尊贵了。这牙印留的时间太早了，我也忘了是何时何人留下的，想必是那时我顽皮，与外面的小孩一块玩，才叫人欺负了。”</p>

“公主受了伤，没找到肇事之人吗？”慕灼华奇道。</p>

柔嘉公主摇头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又去哪里找呢？”</p>

慕灼华提议道：“可以请附近的孩子们吃糕饼，看看谁的齿痕与公主手臂上的相似，一个个严刑逼问。”</p>

柔嘉公主轻笑道：“这主意我却没想到……我许久没见过你这样有趣的人了，你可知道那日簪花诗会，我为什么维护你？”</p>

慕灼华道：“还请公主为我解惑。”</p>

“一则是怜惜你，二则是欣赏你。”柔嘉公主缓缓说道，“我听说过你的身世，你是江南慕家的庶女，生母不显赫，又年幼丧母，我看着你，便仿佛看到了自己。”</p>

柔嘉公主同样是出身在最显赫的家族，却有着最尴尬的处境。</p>

“公主深得陛下宠爱，何出此言。”慕灼华+安慰道。</p>

柔嘉公主笑了笑，却似乎并不认同慕灼华这话。“你生在那样的家庭，却能有今日的荣光，属实不易。”</p>

慕灼华真心实意说道：“怎比得上公主为国为民。不瞒您说，早在淮州，下官便见过公主。”</p>

柔嘉公主好奇道：“哦？是什么时候？”</p>

慕灼华笑道：“五年前，江南大旱，各家粮商坐地起价，公主您一家家去劝说粮商以平价售卖存粮，也曾到过我们慕家。”</p>

柔嘉公主想起此事，点点头道：“你们慕家存粮最多，这事我记得。”</p>

慕灼华道：“家父被公主的一番话打动，便开仓放粮，淮州的百姓都感念公主的恩德。”</p>

柔嘉公主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跑跑腿，动动嘴，真正做善事的，还是那些粮商，这事我不敢居功，若说实话，有些人恨我仗势欺人还来不及。”</p>

“然而若不是公主‘仗势欺人’，那一年便要饿死很多人了。”慕灼华仰慕地看着柔嘉公主，“更何况公主兴建济善堂，收留了那么多孤寡老幼，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德。”</p>

“我年幼起便跟着皇姑祖在江南生活，见多了民间疾苦，再回到宫中，看到了贵人们的奢靡浪费，心中便觉得难受。我身为公主，享受着民脂民膏供养，若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自己便觉得难受。做这些事，我求的不是功德，只是求自己心安而已。”柔嘉公主淡淡说道，“世人赞我也好，毁我也罢，我倒是不在乎了。”</p>

说话间，蔓儿已经取了两壶酒来，为两人斟上酒。</p>

柔嘉公主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尝尝这西域的美酒，我今日本想着请你品茶，不过看你这小点，似乎与这酒更为般配。今日炎热，这酒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甚是解暑。”</p>

慕灼华笑着举起酒杯：“那就多谢公主赏赐了。”</p>

夏日的风掠过湖面，拂在面上便多了一丝凉意。喝过几杯佳酿，柔嘉公主才道：“今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心里是知道的。”</p>

慕灼华苦笑了一下：“多半是因为两位殿下受伤之事。”</p>

柔嘉公主叹息了一声，颇为无奈道：“太后最看重几位皇子，如今皇子议亲在即，她心里早有了人选，听说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个姑娘起了争执，担心是因情所致，这才迁怒于你。”</p>

慕灼华只有叹道：“下官冤枉，公主明鉴。”</p>

“我留意你许久，自然知道你人品端方，不是烟行媚视之人，只是太后不知，也不在乎冤枉了人，她老人家怕出什么意外，如此便只能委屈你了。”柔嘉公主歉然望着慕灼华，“恐怕你这讲学之位，是难保住了。”</p>

这对慕灼华来说倒不是什么坏消息，她淡淡笑道：“太后既然有顾虑，下官听从安排便是。”</p>

柔嘉公主见她这般懂事，心里也更加怜惜，亲自给慕灼华斟了杯酒，温声道：“咱们女子处世艰难，便是男人犯了错，也只能让女人来承担罪过。我虽然心疼你，却没有办法为你辩解，只能看你受这委屈了。”</p>

慕灼华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酒杯，感激地望着柔嘉公主：“能得公主这几句话，下官便不觉得委屈了。”</p>

陈国百姓将柔嘉公主捧得如神女一般，慕灼华也在心里偷偷敬仰着柔嘉公主，今日喝了酒说了许多体己话，才知道公主也有凡夫俗子的喜怒与忧愁，两人一见如故，说到许多话题都有一样的见解，更是彼此引为知音。</p>

柔嘉公主叹道：“可惜我没有姐妹，若有个妹妹像你这样就好了。”</p>

慕灼华喝得微醺，脸红红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公主若不嫌弃，把、把我当做妹妹，我也将公主视如亲姐……不，比我亲姐还亲……我的姐姐们，待我并不怎么好……”</p>

她们只会抢她的东西，嘲笑她没有娘，嘲笑她笨，整日抱着本破书……</p>

柔嘉公主怜惜地揉揉慕灼华的云鬓：“那你叫我一声姐姐。”</p>

慕灼华红着脸摆摆手：“不、不敢……怕太后误会了，还以为我……我攀附皇子殿下呢……”</p>

柔嘉公主噗嗤笑了出来：“太后确实是误会你，也误会我的弟弟们了……她眼光高着，非累世公卿之家是看不上的。”</p>

柔嘉公主显然也是喝多了，这话里便透露出几分不敬。蔓儿皱了皱眉头，扶起了柔嘉公主，道：“公主喝醉了，此时天色也不早了，让奴婢派马车送慕大人回府吧。”</p>

慕灼华揉了揉脸，笑着起身道：“不敢麻烦了，我雇了辆马车，就在门外等着呢。”</p>

蔓儿微笑道：“那奴婢让人送大人出去。”</p>

门外的车夫领了一日的工钱，等了半日，也睡了半日，见慕灼华出来，才打起精神来赶车。</p>

慕灼华头有些昏昏沉沉的，那酒入口清甜，却是后劲不小，她与公主闲聊着，不知不觉竟然把两壶酒都喝完了。</p>

马车轻轻晃着，慕灼华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过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敲了敲门，才把慕灼华叫醒。</p>

慕灼华睡得正酣，揉着眼睛下了车，被晚风一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p>

郭巨力早在门口等了许久了，见慕灼华脚步晃荡，急忙上前扶她。</p>

“小姐，不是说去喝茶吗，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p>

慕灼华嘘了一声，小脸红扑扑的，醉态可掬，神秘兮兮道：“你懂什么，喝茶，越喝越清醒，喝酒，越喝越真实，喝酒，才能拉近人与人的距离……”</p>

郭巨力嫌弃地说：“酒量不好还喝酒，别叫公主看笑话了。”</p>

慕灼华哼了一声，得意地说：“才没有呢，公主可喜欢我了，还和我姐妹相称。”</p>

“小姐……”刚进了门，郭巨力便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有个男人来找你，等了好一会儿了。”</p>

慕灼华一怔，迷惑道：“谁啊？”</p>

“说是你理蕃寺的同僚，我觉得那人应该地位不低，不敢怠慢，请他在大厅喝茶呢。”</p>

慕灼华家里不大，两句话便走到了大厅边上，慕灼华凝眸一看，面上立刻下意识地堆出笑容来：“王爷，您怎么来了，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啊……嗝——”</p>

慕灼华说着打了个酒嗝，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无辜地看着刘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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