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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夜色笼罩着寂寥的大殿,朱墙大院,在黑夜中如同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让人不敢靠近。</p>

太后的哭声嘶哑着,她涕泪交加,神情恍惚地抱着自己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哪怕他没有了体温,却也是她最后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了。</p>

“俱儿……俱儿啊……”太后喃喃喊着他的名字,拍着他的后背,仿佛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在她怀里睡着了。</p>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从她背后靠近。</p>

“皇祖母。”那人半蹲了下来,衣裙曳地,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p>

太后恍惚地抬起了头,看向身前之人。</p>

“柔嘉……”太后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声音沙哑难听,“你来得正好,去找太医,陛下病了……”</p>

柔嘉公主看了一眼刘俱,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她轻声说:“皇祖母,父皇驾崩了。”</p>

“乱说!”太后凄厉地吼道,“他不会那么狠心抛下我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p>

柔嘉公主叹了口气,摇头叹息:“是啊,父皇不该死的,该死的,本来是你……”</p>

太后闻言,瞳孔一缩,瞪向柔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在这里!”</p>

“我在这里等很久了……”柔嘉公主发出一声喟叹,她没有看太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尊贵的位置上,徐徐坐下。</p>

太后死死盯着柔嘉公主:“你在等什么?你又做了什么?”</p>

柔嘉公主轻笑:“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杀了云妃,是你谋害刘衍,事情都是你做的,父皇也帮你把证据都湮灭了,而我,只是不巧知道了点消息,想了个办法透露给刘衍而已。”</p>

太后神色一凛,想起一事,厉声道:“元月十五,我的探子忽然得到了袁副将女儿的下落,那个消息来源我始终查不到,难道是你透露的?”</p>

柔嘉公主笑吟吟道:“不错,你们找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可惜你们的情报网没有我的厉害,让我先找到了。可是我找到了也没有用,因为她知道得太少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把这个消息同时告诉你和刘衍,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视而不见,一定会派人干涉,只要你再次出手,就一定会留下线索,让刘衍继续追查。”</p>

“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你哪里来的情报网……”太后刚说完,自己就想明白了,“济善堂!你用济善堂经营情报网!”</p>

“太后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柔嘉公主欣然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居然想毒死刘衍,更没想到刘衍命这么好,能死里逃生。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p>

“不,不可能,就算你有济善堂作为情报网,也不可能知道三年前我做的那些事!”太后拼命摇头,“那些人都死光了。”</p>

“但是他们死之前告诉我了。”柔嘉公主眼中掠过一丝恨意,冷笑道,“你把我当做筹码,笼络薛笑棠为你杀人,却没想到,薛笑棠对我痴心一片,把你的谋划告诉我吧。当然,他也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只是我自己猜出来了。”</p>

“你向来看重门第,一心将我当成笼络大臣的工具,怎么会轻易让我嫁给薛笑棠那个出身草莽之人?除非……薛笑棠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旁敲侧击几次,薛笑棠便说了,是太后答应了,只要帮太后做一件事,太后就会促成我们的婚事。后来,刘衍出事了,薛笑棠出事了,难道我还会猜不出来,太后让薛笑棠做的,是什么事吗?”柔嘉公主冷冷看着太后,“皇祖母,你好狠的心啊,他是你亲自带大的,我也是你的孙女,在你眼里,可真是一丝亲情也无。”</p>

太后恨恨道:“那个愚蠢的莽夫!你既然知道是我做的,为何不直接告诉刘衍?”</p>

柔嘉公主无奈道:“因为我没有证据啊,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证据。可是不要紧,我知道是薛笑棠做的,这就足够了。父皇为了帮你湮灭证据留下了太多线索,而这些线索都指向了父皇,他们居然以为是父皇在谋害刘衍,迫不得已,我只能再想一个法子,把慕灼华约到薛笑棠府上,她观察如此敏锐,自然会发现藏在薛笑棠书房中的那个令牌。哦,对了,你不知道吧,那是太后宫里的通行令牌。”</p>

太后冷冷看着柔嘉公主:“我从来没有给过薛笑棠我宫里的令牌,你故意栽赃。”</p>

“怎么能算是栽赃呢,那些事,你确实干过,我没有证据,只好制造一点证据。”柔嘉公主快意地看着狼狈的太后,“太后是不是想不到,有一天会折在我手上?”</p>

“你为什么这么做?”太后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柔嘉公主,“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你已经是公主了!”</p>

柔嘉公主轻轻抬高了手臂,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的牙印。</p>

“太后还记得这个吗?”</p>

太后一怔:“这个牙印……你小时候被人咬的……”</p>

柔嘉公主将手臂横在身前,轻抚那个小小的牙印,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个牙印,是我自己咬的啊……”</p>

“什么?”太后茫然不解。</p>

“你都忘了,你杀了太多人了,所以忘了吗?”柔嘉公主的眼中骤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犹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你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你让宫女太监带着毒酒来到王府,是你逼着我母亲喝下毒酒!我就躲在柜子里,我亲眼看着她喝下毒酒,她直到死,眼睛都看着我!我不敢出声,我就躲在狭窄的、黑暗的柜子里,死死咬着手臂,不敢哭……”</p>

“你只是为了让父皇娶一个高门贵女,为了让他可以坐稳太子之位,坐稳皇帝之位!为了给新王妃让路,我母亲就只有死了是吗!因为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可以随意碾死的婢女!”柔嘉公主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扔了出去,“她在你眼中只是一只蚂蚁,却是我的母亲!她是自愿喝下那杯毒酒的,因为她知道我在那里,她害怕我被人发现了,她要我活着!”</p>

“我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想着怎么找你复仇!”柔嘉公主喘着气,颤抖着瞪着太后,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我终于成功了,我母亲在天之灵,会很欣慰吧。”</p>

“我还没有死!你也没有赢!”太后一步步走向柔嘉公主,面色阴沉,“我从来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杀过的人,你的母亲是一个错误,她就只能死。”</p>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柔嘉公主冷冷看着太后,“你不明白父皇心里想什么,他为什么抑郁成疾,沉疴不治。我给他找了那么多的神医,他们告诉我,父皇有心结,他心中的痛苦,你不懂,你只想让他当皇帝,你杀死他最爱的女人,杀死他最爱的弟弟,甚至也杀死了他心目中那个威严慈爱的母亲。”</p>

太后的脚步一滞,面上的神情濒临崩溃,整个人摇摇欲坠。</p>

“你杀了云妃,逼死了皇祖父,又杀了我的母亲,谋害刘衍,也直接逼死了父皇,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柔嘉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若不杀云妃,皇祖父不会早逝,你不杀我母亲,不杀刘衍,父皇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你用你自以为是的道理摆布别人的生命,还觉得别人亏欠你,你凭什么!”</p>

柔嘉公主的责问像一记重锤狠狠打碎了太后最后的自欺,她身子一晃,神色凄厉地怒吼道:“不!我没有错!是你们逼我的!”</p>

太后说着扑了上来,想要掐住柔嘉公主。柔嘉公主冷冷地后退了一步,避开太后的双手,而在下一刻,一柄长剑刺穿了太后的身体。</p>

太后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过小腹的利剑,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p>

“沈——惊鸿——”太后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你……不是琛儿的……”</p>

沈惊鸿是刘琛的人,为什么,为什么……</p>

柔嘉公主缓缓退到了一边,冷眼看着太后垂死挣扎的模样。</p>

沈惊鸿走到柔嘉公主身旁,目光温柔地看着身前的女子:“没有吓到吧。”</p>

柔嘉公主轻轻摇头:“你不该用剑杀她,会留下痕迹。”</p>

沈惊鸿道:“那一剑没有伤到骨头,等一下,放火烧了这座宫殿,烧得彻底一点,就看不出皮肉伤。”</p>

太后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沙哑着声音喊:“沈惊鸿……你背叛琛儿……”</p>

柔嘉公主笑了笑:“太后说笑了,沈惊鸿,从来都是我的人。”</p>

沈惊鸿低笑一声:“不错,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是你的人。”</p>

“难道你觉得我兴建济善堂,布局十几年,只是为了找你复仇吗?”柔嘉公主淡淡一笑,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所在,“三岁那年,你杀了我母亲,教会我一个道理。只有至高的权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随意碾死。你坐到了女人最高的位置,当上太后,而我是公主,我的至高位,便是女帝。”</p>

太后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她无声地哀求着:“放过……琛儿……”</p>

柔嘉公主勾了勾嘴唇,忽然鼻子一酸:“真感人……当年,我母亲喝下毒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p>

——放过皎皎……</p>

她其实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可是她死死地记住了那个声音,还有那双眼睛——眷恋的、不舍的、疼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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