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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刘衍前来,刘瑜失神的双眼缓缓移动,目光落在了刘衍面上。他动了动手指,半晌跪在了地上,沙哑着道:“皇叔……”</p>

他不愿意跪的,只是他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p>

刘衍走到刘瑜身前,将他扶起坐在了椅子上。</p>

“我没有将你打入天牢,而是将你软禁在此,就是不希望有人动用私刑折磨你,但如今看来,你也没有照顾好自己。”刘衍皱着眉看刘瑜。</p>

刘瑜苦笑一声,垂着眼道:“皇叔好心,是我心里有事,吃不下,睡不着。”</p>

刘衍道:“你是为了矫诏之事。”</p>

刘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p>

“查了多日,毫无头绪,至今,唯有你有嫌疑。”刘衍的声音有些冷酷。</p>

刘瑜惨然笑道:“我就知道……可是皇叔,真的不是我做的!”</p>

当日刘衍初闻矫诏的内容,也下意识地以为是刘瑜偷换了遗诏,但事后细想,又觉得这不似刘瑜的手笔。</p>

刘瑜心思细腻,颇有城府,刘琛性子急躁,骄纵,两位皇子在群臣之中显然是人缘颇为悬殊。刘瑜经常利用刘瑾挑拨刘琛,让刘琛暴怒失态,两人相斗,最终是刘瑜得利。刘瑾自然是知道刘瑜的意图,但双生子的手足情与他人自是不同,他心甘情愿为哥哥抬轿,不惜伤敌八百自损一千。</p>

这些,都落在昭明帝眼里。</p>

刘衍有些惋惜地看着刘瑜:“二殿下,其实今日这份遗诏,不完全是假的。”</p>

刘瑜一怔,猛地抬起头看向刘衍,颤声问道:“皇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p>

刘衍叹息道:“先帝曾经,有意立你为储。”</p>

刘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刘衍,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p>

刘衍缓缓道:“你聪慧明理,沉稳有度,而琛儿骄傲急躁,并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之选。先帝之所以迟迟没有立太子,就是因为他一直在犹豫。最开始,他看中的,是你。”</p>

“可你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吗?”</p>

刘瑜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p>

刘衍摇头叹息道:“你不该利用刘瑾,你让刘瑾挑衅刘琛,让他们兄弟相争,两败俱伤。刘琛与你并非同母所生,你们自小敌对,先帝明白,但你与刘瑾是双生手足,你为了名利,舍得让刘瑾受伤,让他自损来成全你的名声,刘瑾对你有手足之情,你对他,却没有。”</p>

刘瑜整个人僵住了,一股冷意自心口钻出,让他四肢都陷入麻痹之中。</p>

“你太薄情寡恩了。”刘衍不忍看刘瑜的表情,他别过脸,叹息道,“先帝是最重情之人,琛儿比你,不过是胜在赤诚而已。”</p>

刘瑜缓缓低下头,半晌才发出干哑的苦笑。</p>

“原来……原来是我做多了,做错了……”刘瑜的肩膀颤抖着,眼泪一滴滴落在膝上。“父皇是因此才选择了刘琛……皇叔……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他吗?”</p>

刘衍看着刘瑜低垂的脑袋,脑海中闪过刘瑾愤恨的双眼。</p>

“我从不知道,你们兄弟对我有这么深的怨恨与不满,你或许不信,在我心里,你们与琛儿是一样的。”</p>

刘衍道:“二十六年来,我效忠的,唯有先帝一人,他看重的,便是我看重的。”</p>

“他对你们三个儿子一视同仁,我也不分亲疏。”</p>

刘瑜和刘瑾,一直是崇拜着自己这个皇叔的,这一点,和刘琛一模一样。那年十八岁的小叔叔,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打胜仗,凯旋而归,名动天下。他们三个小孩扒在宫墙上,两眼发亮,远远地看着他策马而归。</p>

那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p>

刘衍从战场给他们带回了战利品,是,他一视同仁,给了他们三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不一样,总觉得刘衍偏心呢……</p>

后来刘瑜才想明白,不是刘衍给少了,而是他们不敢去争而已。</p>

他不是刘琛,不是正宫所出,没有刘琛与生俱来的傲气,刘琛可以对刘衍撒娇,对他提要求,刘衍总是笑着答应了,他教刘琛习武,带他打仗,而他和刘瑾只能远远看着。</p>

他从没有想过,只要他开口,刘衍也不会拒绝的。</p>

而在那时,他只是想,皇叔选择了效忠刘琛,他只能靠自己了……</p>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走上了岔路……</p>

刘衍的手掌落在刘瑜的肩膀,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封矫诏,我相信不是你换的。”</p>

刘瑜的肩膀一颤,声音里带上了哽咽:“皇叔信我?”</p>

刘衍点了点头:“那人做得隐秘,不留任何线索,难以追查,我竟不知道他是想帮你还是害你。但在琛儿那里,我会保住你们兄弟。”</p>

刘衍垂下眼,轻声说道:“这是我答应过先帝的……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也能明白,何为手足。”</p>

强撑着看昭明帝下葬之后,刘衍回到府中便陷入了昏迷,执墨赶紧将慕灼华请来为刘衍诊治。刘衍病倒,不仅是因为多日操劳,更是因为昭明帝的死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但刘琛尚未登基坐稳皇位,他还能示弱于人前,因此不顾慕灼华的反对,他强迫慕灼华给自己加强了药量。</p>

慕灼华不甘不愿地答应了,才从刘衍房中离开。</p>

执剑和执墨正在角落里争执着什么,也没有留意到慕灼华出来了。</p>

执剑愤愤不平道:“王爷何必为了大皇子费尽心思,这天下,还是王爷来坐最为合适。”</p>

执墨皱眉道:“执剑,这话你可千万别在王爷面前说,他没有这个心思,也不愿意底下人这么想。”</p>

“我知道。”执剑嘟哝道,“我也只是和你说说,王爷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害。”</p>

执墨苦笑了一下,说道:“当年的祸事是周家所为,大皇子是无辜的,更何况先帝也为此而死,咱们王爷最是重情重义,他不贪恋权位,但若是为了保护至亲之人,舍了命他也毫不畏惧。”</p>

“大皇子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昭明帝和王爷为何这么看重他?”执剑着实不解。</p>

执墨比执剑稍长,心思也更敏感细腻,他多少能猜到刘衍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道:“执剑,我十岁便跟在王爷身边了,或许你忘了,当年的王爷,并不是如今这样的。当年王爷他……与如今的大皇子,其实是极像的。”</p>

大皇子刘琛生来金尊玉贵,众星捧月长大,昭明帝,皇后,乃至周太后和刘衍都对他疼爱有加,也因此养成了他骄傲自负的性子。当年的刘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p>

他生下来便没有了亲娘,元徵帝对他心存愧疚,恨不得给他千百倍的疼爱来弥补他缺失的母爱。当时的周皇后或许是因为没有将小小的孩子视为威胁,她也努力在元徵帝面前扮演一个贤惠的角色,两人便如慈父严母一般照顾着他。除此之外,还有当时的太子刘俱,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的童年始终沐浴在温暖祥和之中。</p>

那时他十五六岁,也曾是鲜衣怒马,惊艳定京的少年,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受尽了吹捧和讨好,未经挫折,又怎会没有锐气?可是三年前那场战役,被心腹出卖背叛,眼睁睁看着亲友死在自己面前,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半年,武功几乎尽废,他骄傲的脊梁被打折了,双翼尽断,再飞不上九天,又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一次次受阻,听着手下人口口声声地怀疑是他最敬重的兄长所为。</p>

执墨叹息道:“我们如今见到的王爷,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但他从未被仇恨吞噬了理智和良知,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温暖一直在治愈着他心中的创伤,即便周太后虚情假意,但先帝却是他真正的手足兄长。执剑,王爷至情至性,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负先帝的事的,周太后已死,我们的仇恨也该放下了。”</p>

执墨的话让执剑沉默了许久,那双锐利的眼睛闪了闪,终究还是暗了下去,被执墨说服了。</p>

“我也不愿意王爷难过,可是周太后死了,周家的人……”</p>

“我们应该相信王爷。”执墨打断了他的话,“王爷心中有数的。”</p>

慕灼华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刘衍的了解似乎并不够多。在她眼里,刘衍一直是个城府深沉、沉稳内敛的上位者,他大权在握,却锋芒尽收,无论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山崩于前也从容淡定,但如今她才明白,没有人生来如此,谁都曾稚嫩青涩,天真冥顽,不过被苦难打磨成了温润的模样。</p>

她曾羡慕过他高高在上,应有尽有,却原来他与她,同病相怜,唯一的差别是她从来不曾信过感情,而他曾经信过,又被骗过。</p>

(/58022/58022426/4666369.htm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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