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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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又低又酥，直直钻进她心底。她板起脸想要反驳斥责，但未能开口，便被他封住了唇。</p>

他是真醉，或者是装醉，未经她允许，竟敢越界轻薄她！</p>

她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恨，还是羞恼，若不是屏风后传来了动静让她仓皇逃走，也许她会……</p>

柔嘉公主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敛了那些旖旎心思，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她识时务，知进退，只会忠于她自己。耶律真那个蠢货，居然以为随便叫几个人就能杀了她，看轻了慕灼华，反倒暴露了她自己，险些还连累了我，只怕刘衍早晚会查到她身上。”</p>

沈惊鸿对她极为了解，哪怕柔嘉公主掩饰得再好，他也察觉到了她指尖的一丝轻颤。</p>

他低眉垂眸道：“耶律真如今住在公主府，刘衍让人盯着耶律真，公主行事也多有不便。”</p>

“无妨，耶律真的蠢自有蠢的用处，有些事，我不便出手，自有她替我出手。只是以后你便不要到公主府来了，若有要事，便留信号给蔓儿。其余之事，你按原计划行事吧，不要节外生枝。”</p>

沈惊鸿俯首道：“听凭公主吩咐。”</p>

柔嘉公主侧头看着沈惊鸿，这是她栽培了十年的一颗棋子，但十年前随手埋下这颗种子的时候，她并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焕发出如此夺目的光彩，甚至让她隐隐有掌控不住的危机感。</p>

她想起今年的除夕夜，她从宫宴离开，已经带了五分的醉意了，她揉着微微眩晕的眼角，听到蔓儿说，沈惊鸿进京了，她恍惚想起了一双亮如繁星的漂亮眸子，下意识地就召见了他。</p>

夜很深了，再有一刻钟便是新的一年，柔嘉公主换下了繁重的礼服，在熏着暖香的内室召见了身穿夜行服的沈惊鸿。</p>

他丰神俊朗的面容与记忆中青涩桀骜的少年重叠，不变的是那双幽深炽热的双眼。</p>

柔嘉公主醉意微醺，缓缓走到他面前，惊觉当年的少年如今已比她高出了许多，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沈惊鸿，我从不怀疑你的才华，还有你的忠心，今科状元，你必取之。”</p>

沈惊鸿弯了弯唇角，低下头凝视她：“必不负公主所托……沈惊鸿生死都是公主的人。”</p>

她摇了摇头道：“不……你不能是我的人。”</p>

沈惊鸿眸光一凛。</p>

“你会是惊才绝艳的惊鸿公子，而我，只是一个生母卑微的公主，何德何能，拥有你的效忠。”柔嘉公主自嘲一笑，她伸出细长的食指，按在了沈惊鸿心口，压低了声音，如情人间的私语般轻轻说道，“我要你……到刘琛身边去，但是你的心，要在我这儿。”</p>

沈惊鸿的心跳猛地顿了一拍，片刻后才哑声道：“请公主明示。”</p>

“刘琛，占嫡占长，有太后和定王的支持，想从他手中夺得帝位，非一朝一夕能成，只有徐徐图之。”柔嘉公主缓缓说道，“他锐意进取，喜欢血气方刚、志同道合的少年英杰，我会为你制造机会，让你名扬定京，吸引他的目光，届时你投其所好，得他信任，与我里应外合。”</p>

她说完了话，许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抬起头看向他微皱的眉心，讶异道：“你不愿意？为何？”</p>

沈惊鸿幽深的双眸锁住了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p>

“事成之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她许诺道，“我必不负你。”</p>

沈惊鸿忽地笑了一下：“公主，这一品相位，刘琛也能给我。”</p>

她的眼眸瞬间便冷了下来：“沈惊鸿，你要背叛我？”</p>

济善堂，还从来没有人能背叛她。她学习了西域以教立国的方法，那些被收入济善堂的孩子，日日接受洗脑，对她柔嘉公主奉若神明，死心塌地，这样的虔诚极难动摇。她没有想到，沈惊鸿会生出二心。</p>

“不。”沈惊鸿上前了半步，与她靠得极近，能闻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气息，“沈惊鸿此生此世，都不会背叛公主。只是……我想要的，并非万人之上。”</p>

她狐疑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你想要什么？”</p>

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他眼中的情意呼之欲出，答案也不言而喻。</p>

柔嘉公主勾起一抹冷笑：“原来……你也和薛笑棠一样。”</p>

沈惊鸿否认道：“我与他不一样。我若想要公主的人，等待位极人臣，自有办法请旨赐婚。”他的声音顿了顿，放轻了几分，像是怕吓到了她，“我想要的，是公主的心。”</p>

柔嘉公主定定地凝视沈惊鸿的眼睛，良久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沈惊鸿，我没有心。”</p>

他笃定地说：“会有的。”</p>

窗外的爆竹声、烟火声骤然响了起来，有火光透过窗纸映在她琉璃般的瞳孔中，幽幽荧荧，满是讥诮和不屑。</p>

她是世人眼中圣洁高贵的柔嘉公主，他口中喊她公主，却在心里唤了何止千千万万遍她的名字——皎皎。</p>

皎若明月，高不可攀。</p>

可也是这高冷的明月，在十年前给了他唯一的光明与温暖，救他于水火深渊，让他重新活了过来。</p>

她是他的明月，明月生来高悬于天际，给黑暗以幽明，却独自守着无边的冷寂。她心上有座苍凉的宫殿，住着一个孤独的人。他亦飘零久，见多了人世间的苦难，孤单却不孤独，因为他遇见了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p>

一片黑暗的地方，要多少光才能照亮？</p>

他知道，只需要一点萤火微光，就够了。</p>

她一个浅笑，一个目光，让他的世界豁然明朗，支撑他走完三千多个日夜。</p>

他也想温暖她心上的荒凉，哪怕她怀疑他、拒绝他，他也依然坚定地站在她的影子里。</p>

等等吧——他垂眸浅笑——不过是另外三千个日夜而已。</p>

昭明帝和周太后下葬后不到一个月，刘琛便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年号延熹。</p>

刘琛登基后第一道旨意，就是封刘瑜为滇王，刘瑾为肃王，令二人即刻出京，回到封地。</p>

两人的封地都是贫瘠遥远的边陲之地，此去更多是受苦，永世不得回京。但在知情人眼中，这可谓是开恩了，毕竟两人犯下的，可是伪造遗诏的大罪啊。</p>

但这件事已经被下令封口，谁也不敢提起，只是众人心中仍有疑惑，不知道是什么让暴怒的新帝改变了心思，对两个弟弟网开一面。刘琛虽然给了刘瑜和刘瑾生路，却没有放过朝中对他心存异心的人，有刘衍带兵作为威慑，新帝登基一切事宜顺利进行，没有丝毫的动荡。沈惊鸿因为有从龙之功，被破格提拔，一跃三级，任吏部侍郎，一时风头无两。</p>

沈惊鸿又被刘琛在御书房留着说了许久的话，离开之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御书房的宦官懂事地给他撑起一把油纸伞，沈惊鸿接过了伞，谢绝了宦官一路相送的好意。</p>

沈惊鸿举着伞不紧不慢地走入雨幕中，雨中的玄色官袍如同一笔晕染开的墨痕，少了三分威压，多了七分风流写意，让过往的宫女都忍不住为之失神。</p>

“沈大人真是风神疏朗，举世无双的公子。”有人悄声议论着，满心的仰慕。</p>

“原听说他恃才傲物，但接触过便知道，他待咱们这些下人是极和气的。”便是宦官也被他的风采折服。</p>

“也不知道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沈大人这样的人物。”</p>

“沈大人早已放言，不成一品，不谈婚娶之事，恐怕没这么快……”</p>

“陛下如此信重沈大人，官至一品，也不见得是多久远之事……”</p>

远处的檐下悄然立着一个柔媚的身影，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雨中的墨痕，闪烁着幽异的光彩。</p>

“他就是刘琛最信重的人……”耶律真顾盼生辉，将那个雪松墨玉般的身影紧紧烙印在眼中，心上。</p>

侍女兰珠压低了声音，用北凉话说道：“陈国皇帝最信重的，应该是定王。”</p>

“不，不一样。”耶律真眸光微动，“定王必须死，而沈惊鸿……却可以为我们所用……”</p>

兰珠眉头一皱，抬眼间看到耶律真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p>

“沈惊鸿不近女色，城府极深，公主小心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引起怀疑。”兰珠劝诫道。</p>

耶律真不甘地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有分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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