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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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衍认可执墨的判断，只是却暂时想不通静安公主这么做的动机。</p>

“执剑，让人暗中盯着耶律真。”刘衍吩咐道。</p>

执剑道：“属下领命。”</p>

执剑说完欲言又止地看着刘衍，刘衍察觉到他神色异常，开口问道：“执剑，你还有话要说？”</p>

执剑憋不住问道：“王爷，偷换遗诏之事，真是北凉人做的吗？”</p>

刘衍曾经打着这个借口镇压了支持刘瑜的赵家一脉，还清洗了一番京中的北凉细作。执剑对北凉素有深仇大恨，他抓了好些个北凉细作，严刑拷打之下，也没问出个究竟。</p>

刘衍听执剑这么问，淡淡一笑，说道：“目前来说，这个罪名他们背最合适。”</p>

执剑道：“王爷觉得不是他们？”</p>

刘衍摇了摇头：“证据不足，难以确定，这也是本王执意留京的原因之一。太后已死，但却有许多事仍有疑点。”</p>

“第一，上元夜给我们的情报组织透露云想月下落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p>

“第二，太后是怎么死的？”</p>

“第三，皇宫是怎么烧起来的？”</p>

“第四，矫诏是谁换的？”</p>

刘衍一一数下来，三人的脸色都是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p>

“皇宫这场大火，没有烧掉过去的一切，反而留下了更多的迷雾。”刘衍心事重重，眉心蹙起，“有人想逼本王离京，但这些疑点没有查清，本王不放心陛下安危……”</p>

还有她……</p>

隐藏在重重幕后的人是谁，是一个人，或者是许多人……</p>

御书房里猛地传出重物落地之声，将外面的侍卫太监吓了一跳，扭头看着紧闭的门扉。</p>

总管太监轻轻摇头，众人这才收回了视线。</p>

新帝刘琛正在发火，但好在有定王在，总是能平息的。</p>

刘琛的手重重排在紫檀木的桌案上，奏章扫落了一地，他剑眉拧起，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燃烧着怒火。</p>

“这群老匹夫！”刘琛气得咬牙，“朕说什么，他们都有一百个借口来驳回！”</p>

刘衍上前，捡起了其中一封奏章。</p>

前两日刘琛在朝上提出要修缮失火的宫殿，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算计了一番，有理有据地上了一份奏疏，一说国库空虚，库银有限，要缩减开支，二说历代国君后宫空虚，许多宫殿本就荒废，无人居住，修新的宫殿纯粹是浪费，这么算来算去，只同意了两三处宫殿的翻修。</p>

刘琛怒道：“太后寝宫不修，他们让太后住到哪里去！说什么库银有限，这些年没有战争和天灾，国库充盈得很，他们这些当官的有钱盖别院，朕要给太后修寝宫难道都不行吗！”</p>

刘琛的提议乃是合情合理，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奏疏更是言辞恳切，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臣之言，刘琛若是不允，便要被骂昏聩奢靡。他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青年，又怎么比得上这些会打官腔的老狐狸。</p>

“皇叔，此事你要帮朕！”刘琛求助地看着刘衍，“只要你发话，他们便不敢多言。”</p>

刘衍轻轻将奏章放在了桌上：“修建太后寝宫，确实刻不容缓，但两位尚书所言也非全然狡辩。皇宫失火，少了后宫三分之一的宫殿，还有另外三分之二可挪用，修缮也不急于一时。但是他们知道陛下急切想要修缮宫殿，提出一条后宫空虚作为推脱……”刘衍轻笑一声，“他们不过是想着法子逼陛下选秀罢了。”</p>

国丧已过，他们便耐不住要往新帝后宫塞人了。</p>

刘琛眉头一皱，这事太后也是跟他提过几次的，但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朝堂上的事，对选妃立后毫无心情。</p>

“陛下已经弱冠，确实该慎重考虑此事了。”刘衍道。</p>

刘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道：“此事再议吧，还有另外一事更为要紧，皇叔如今身体已然复原，朕打算明日便下旨，封皇叔为议政王。”</p>

刘衍一怔，道：“陛下不必如此。”</p>

议政王地位尊贵，位置还在丞相之上，见君不拜，殿上赐座，统领国事……</p>

刘琛心意已决，没有理会刘衍的推辞，他说道：“如今外界议论纷纷，朕并非没有耳闻，他们都说朕是皇叔扶持的傀儡。”刘琛冷笑一声，“恐怕是那些老臣想将朕当成傀儡，才制造这等谣言逼迫皇叔离京。朕偏偏不让他们如愿，他们想你离开，朕就要你坐得更高！”</p>

刘衍看着刘琛骄傲倔强的年轻脸庞，想起昭明帝曾说，刘琛若是登基，必然封他为议政王，果然知子莫若父……</p>

刘琛说完又有些担心地看着刘衍：“皇叔，朕听慕灼华说……你在收拾行礼，该不会是真的要离京吧……”</p>

刘衍低笑一声，道：“还未到离京之时，是她误会了，不过是下人见天气转凉，将夏衣收拾了起来而已。”</p>

刘琛闻言失笑，暗自松了口气，道：“慕灼华那么聪明，居然也会闹这种误会，朕得好好笑话她。”</p>

言辞之间听来，二人情谊已是超越了君臣，更似好友了。</p>

刘衍掩在袖中的十指不自觉地攥了一下袖口，若无其事对刘琛说道：“陛下打算将慕灼华调至何处？”</p>

刘琛不假思索道：“户部。沈惊鸿在吏部，慕灼华在户部，这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交给朕最信任的两个臣子，朕才能放心。”</p>

刘衍思忖片刻，轻轻点头：“也好。”</p>

刘衍走后不久，刘琛便召见了沈惊鸿。刘琛登基之后，依然让沈惊鸿兼任天子经筵，如今沈惊鸿的地位尊贵更胜从前，不仅是朝中百官，就是民间百姓也知道刘琛有多看重这位惊鸿才子。</p>

刘琛把奏章扔给沈惊鸿，将他的满腹牢骚又发了一遍。</p>

沈惊鸿一看奏章，微微一笑道：“陛下为此事忧心吗，不过小事而已。”</p>

刘琛眼睛一亮，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p>

“陛下若想修成宫殿，便将此事交给工部尚书负责，他必然会尽职尽责给陛下修宫殿，而户部也不会在银两上为难他。”</p>

“他？”刘琛想起工部尚书孙汝的脸，立即摇了摇头，“朕信不过他，此事还是交给文孝礼朕才放心。”</p>

沈惊鸿笑道：“两位尚书劝谏陛下效仿先帝，节俭行事，看似大忠无私，实则……意图谋私。不修宫殿真是库银不足吗？呵，不过是因为陛下选错了人。枢密使文孝礼颇有才干，对先帝也是忠心，陛下用他是知人善任，但文家兴起于元徵朝，而周孙两家自持是千年世家，并不怎么看得上后起的文家，如今执掌户部的周次山、工部的孙汝与文家关系不善，若是文孝礼主持修殿之事，户部和工部定然诸多刁难。更何况修缮皇宫，其中诸多油水，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与之关系不睦的人来主持，自己无法从中插手。”</p>

刘琛眼中闪过锐利的冷意，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道：“打着忠义的旗帜，无非是为了谋取私利罢了，还要陷朕于不义，这些老臣，实为老贼，欺朕年少！”</p>

沈惊鸿淡淡一笑道：“人之常情罢了。周次山是周太后的侄子，与陛下有血缘关系在，工部尚书孙汝，乃是江左世家当代的家主，这两人背景深厚，世家皆以他们为首，陛下的指令得不到两人的首肯，便难推行下去。”</p>

江左多世家，多的是千年的世家，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些世家屹立千年不倒，底蕴难以估量，便是皇帝，对他们也多有忌惮。如今周家与孙家为世家之首，两家关系友好，周太后便是当年周家最出色的贵女，如今周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最是树大根深，与孙家联手，势力几乎能与刘衍抗衡。</p>

刘琛皱着眉权衡着：“此事若从了他们的意愿，朕日后岂非更要被他们掣肘？朕决意封皇叔为议政王，朝堂之上有他在，那群匹夫说话做事就得多斟酌三思了。”</p>

沈惊鸿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梢，但随即也明白了刘琛的想法。刘琛性子刚直，最不耐文官那些迂回心思魍魉手段，主张以武服人，但如此却非长久之计。沈惊鸿叹道：“陛下，如此一来，岂非让定王满朝皆敌了？他能镇得住一时难道还能镇得住一世吗？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臣子也该是陛下的臣子，不能让他们都只畏惧定王一人。”</p>

刘琛眼神一动，盯着沈惊鸿含笑的凤眸，心头莫名沉了几分，道：“你说的确有道理……”</p>

沈惊鸿拱手作揖，俯首道：“臣大胆妄言，陛下暂时可倚靠定王制衡世家，但长久之计，还是要培养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p>

“你有何良策？”刘琛紧紧盯着沈惊鸿，喉头发紧。</p>

“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外官考绩，而明年，就是京察了。”沈惊鸿徐徐道，“陛下擢升臣为吏部侍郎，正是报效陛下的好时机，可借此机会一步步拔除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将新科进士提拔上来。陛下是他们的主考官，他们便是您的门生，也是可以相信和栽培的人。”</p>

刘琛闻言，眼睛顿时放出光来，抚掌笑道：“好，好，好！就依你之言。”</p>

“修殿之事，陛下尽可以交给工部尚书去做，他们得了好处，陛下再提由臣主持外官考绩之事，便不会有阻碍。”</p>

沈惊鸿一番话让刘琛豁然开朗，心情大悦，他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沈惊鸿的肩膀，大笑道：“还是你的主意好，明日朝上朕便宣布此事。”</p>

沈惊鸿微笑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p>

刘琛笑了一会儿，又眉头皱起来：“既然你主意多，那再帮我想想另一件事。”</p>

沈惊鸿好奇地看了一眼刘琛的脸色，问道：“陛下请讲。”</p>

刘琛叹了口气，苦恼烦躁起来，“太后要选秀充塞后宫，朕看了名单，都是些世家贵女，朕看到这些名字便想到了前朝那些老匹夫，实在没有兴致。太后以为用此举可以拉拢大臣，让世家对朕尽忠，但如此一来，岂非也是让朕出卖自己，去应付那些贵女？”</p>

沈惊鸿无奈道：“陛下的家事，臣就无能为力了，再者说，陛下男大当婚，陈国基业寄予您一身，哪有不立后封妃的。世家贵女，都是才貌兼备，陛下兴许看一眼就喜欢了。”</p>

刘琛叹道：“朕一眼都不想看，贵为天子，却不能婚事由心。”</p>

沈惊鸿暗自打量刘琛的神色，缓缓道：“臣也是好奇，从未见陛下与任何女子亲近过……”沈惊鸿说着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古怪，“除了慕灼华，难道……陛下心悦她？”</p>

刘琛瞳孔一缩，似乎受到了惊吓，急切地摆手否认道：“荒谬，你怎会有如此想法！”</p>

沈惊鸿弯了弯唇角，笑道：“只是见陛下与她相谈甚欢。”</p>

刘琛羞恼道：“朕也与你相谈甚欢，难道就有断袖之癖了吗？朕不过是觉得她谈吐有趣，见解不俗罢了。倒是你，先前还有传言你在小秦宫和她……”</p>

“误会。”沈惊鸿笑着摇头，“都是同僚传的谣言，陛下是智者，自然不会信那些谣言的。”</p>

刘琛点了点头：“朕想你的眼光应该也不止于此……”</p>

慕灼华虽然是朝堂上唯一的女官，但平日里做派端庄自持，因此除了与沈惊鸿的那一回，倒也从未传出过任何流言蜚语。这一点也是刘琛看重她的原因之一。</p>

只是有时候也会有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和皇叔似乎挺熟稔的。</p>

但再一想，虽是皇叔主动讨了慕灼华去理蕃寺，却也是因为她那篇策问，之后两人说话做事也是客套有礼，慕灼华近来时时去定王府，也是他知道慕灼华医术了得，让她多去关照的……</p>

刘琛心道，皇叔不至于对这样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女子感兴趣，便也抛开了多余的念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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