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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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衍凝视着她的水眸，眼中幽暗深邃：“你总说要我照顾你，其实你何曾需要我的照顾了？你满腹才华，即便没有我，也能大放异彩，旁人偏见轻视，你自有办法让他们喜欢你，即便有人存心要伤害你，你也能靠自己扭转局面，化解危机。于你而言，我可有可无，你从来没有真正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不是？”</p>

慕灼华干笑一声，涩着声音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从您身上还是得到了不少钱……”</p>

“呵。”刘衍淡淡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是我从前被你蒙蔽了，你不过是想在我面前伪造一个贪财重利、谄媚逢迎的形象，让我既能用你，却又不防你。你成功了，我没有防着你，却是你，直到现在都仍防着我。”</p>

慕灼华沉默了片刻，无奈笑道：“王爷英明，下官总是瞒不过你的，王爷若要治罪，看在下官多少是做了点事的份上，还请轻点罚。”</p>

刘衍的指腹按在那张伶俐的唇畔，缓缓凑近，贴着她微烫的额面，气息暧昧地纠缠着，他轻轻叹息道：“你如此聪明，应当知道，我舍不得罚你……”</p>

慕灼华僵硬地坐着，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的膝盖，浓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眼中的惊慌。</p>

她在想，如果刘衍强要了她……她该用哪种姿势？</p>

作为一个立志不婚不育单身至死的人，她早已视贞操如无物，活着第一，发财第二，刘衍贵为议政王，他要是真的想强迫她，她确实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她赌刘衍是个君子，但如果她输了呢？</p>

这副身体年轻娇媚，若作为筹码，她能与刘衍谈成什么样的条件？</p>

刘衍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慕灼华此刻心中所想的，但他从对方僵硬的肢体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抗拒和恐惧。</p>

“你看，你果然防着我，不信我。”刘衍轻笑了一声，难掩苦涩，“灼华，任何时候，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伤害你。”刘衍说着顿了一下，“那日河畔吻了你，是我失态了……我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p>

慕灼华抿了抿嘴，哑声道：“王爷是个好人。”</p>

刘衍不屑一笑，“好人？”他的手臂环着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压低了声音道：“我更希望你能明白，我也是一个男人，会有感情，会有欲望，会想占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真的喜欢你？”</p>

慕灼华怔怔地看着刘衍，迟缓地说道：“王爷，你心怀天下，雄才大略，应当明白，官场江湖，从来不讲喜恶，只讲利弊。喜欢，只是一种转瞬即逝，花期极短的感情，它虚无缥缈，又无法掌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散不见，相较之下，唯有利益才是切实可靠的。王爷的喜欢……我知道……”慕灼华垂下头，“但是……孙家，才是您最好的选择。”</p>

“若我偏偏只要你呢？”刘衍抬起慕灼华的下巴，“今日别苑之中，我已经明确告诉孙姑娘了，我心有所属，断不可能娶她，所以我让王府的侍卫送她回府，而我自己回了别苑找你。”</p>

慕灼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衍，心头转过不知是喜悦还是惆怅的情绪，她叹息道：“王爷，你何必如此……”</p>

“园中斥责了你，是我不对。”刘衍打断道，“陛下任性……”</p>

“王爷。”慕灼华失笑道，“难道拒绝了孙姑娘的你，不比陛下任性吗？”</p>

刘衍一僵，皱着眉头道：“不一样……”</p>

“一样的。”慕灼华淡淡笑道，“周太后防备你，想让孙家牵制你，她固然是不怀好意，但如今的你已非一个孙家能牵制得住了。陛下要稳住世家，所以需要迎娶世家之女，而你作为议政王，世家同样想要你的示好。与孙家联姻，对陛下，对你，对一片痴心的孙姑娘来说，都是好事。”</p>

“那对你呢？”刘衍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想要从她的面具下看出几分真心，“你也觉得好吗？”</p>

“是。”慕灼华微笑道：“王爷先前问，如果你只要我……那我……只能告诉王爷一句，我不愿意，我不喜欢。”</p>

刘衍静静看着那双湿润澄澈的眼睛，她唇角微翘，含着三分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不沾染丝毫的情绪。</p>

“呵……”刘衍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他抱住了慕灼华，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她感受到了对方胸腔的震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薄唇微翘，贴着她的耳珠，低沉的声音缓慢而笃定地说道，“灼华，你又骗我……最初你另有所图，骗我你喜欢我，如今你仍是另有所图，却骗我你不喜欢。”</p>

“若不是心里有我，今日在别苑，你为何不敢看我？”</p>

慕灼华的心猛地一跳，她偏转过头，砌词想要辩解，然而双唇微启，便被刘衍堵住了。</p>

她背靠着圆桌，被他圈在两臂之间，他的克制和温柔被她逼得崩溃，原来什么不强迫，都是假的，他原是个兵不厌诈的将军，软的不成，便来硬的。</p>

消退下去的药性仿佛又被催生了出来，她浑身酥软……</p>

可她知道这已经与药性无关……</p>

她微睁开湿润的双眸，心中轻轻一叹，抬起双臂勾住了刘衍的脖子，笨拙生涩地回应他的吻。</p>

刘衍一震，深邃幽暗的双眸中倒映着慕灼华绯红的面容，他的呼吸蓦地粗重起来，双臂收紧，将她揉入自己怀中，一团火从他身上蔓延到了她的心里。</p>

直到舌尖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他才不舍地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p>

那张不轻易露于人前的容颜清丽绝伦，潮红的眼角却平添了一丝妩媚，她抿了抿红肿的唇，甜软的声音半是委屈半是埋怨道：“你说过……不强迫我。”</p>

刘衍低笑了一声，哑声说道：“你若对我无情，我不强迫你，你若有情……”他修长的食指轻轻研磨她的下唇，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你不敢走出的那一步，我来做，你不敢做的决定，我来做！”</p>

慕灼华的身子轻轻一震，几乎要被他的执着打动了。</p>

但她闭了闭眼，依旧是摇头：“是，我喜欢你，但我说过，男女之间的喜欢是虚无缥缈的情感，它不足以让我放弃一切去和你在一起。”</p>

刘衍不解地皱起眉头：“我不会让你放弃一切，你会成为我唯一的王妃。”</p>

慕灼华摇头笑道：“那不是我要的。王爷……我发誓不会成为别人豢养的金丝雀，只等主人闲来无事的逗弄和喂养。当你的王妃，那不过是一个大一点，豪华一点的笼子。所谓的唯一，也不过是你此刻的心意，你敢说，我不敢信。”</p>

刘衍苦涩一笑：“你不能以你父亲的风流来揣测每一个男人。”</p>

“我知道，但是我赌不起，赌输的代价，太大了。”慕灼华的眼前闪过阿娘无神的双眼，心中一痛，“即便你真的能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不愿意接受。你知道我一路走到今天有多不易，我付出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成为某人的妻子，冠上他的姓氏，然后失去自己。一旦成为定王妃，我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我只能被你藏在定王府，周旋于豪门贵妇之间，为你打理后院，过着簪花品香、涂脂抹粉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我看了十八年，也忍了十八年！有的女人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我偏偏不喜欢。”</p>

她从小就比别人想得多，先生总说她的想法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姑娘家便该有姑娘家的样子，好好相夫教子，当个贤妻良母，便是最好的出路了。可她知道自己生来反骨，偏偏不爱按着别人的安排，走那些一眼看到死的老路。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由她自己来定，别人无法左右！她的野心藏了十八年，即便是巨力也懵懵懂懂的，无法理解她，可是她知道，刘衍会懂她。</p>

“即便成为定王妃，我也不会将你锁在内院之中，你依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刘衍握紧了慕灼华的手说道，“你有经世之才，我不愿你委屈在我的身后。”</p>

慕灼华欣然笑了：“但是世人不会允许，朝廷的制度可以允许一个女子为官，但皇家的礼仪不会允许一个王妃抛头露面，不守妇道。陈国没有皇子，可以允许女帝继位，但女帝的存在，却不能改变女子依旧卑微的处境。我只是商贾之女，芝麻小官，而你是王爷，世俗礼法大于天，王爷次之，我为末，三者之间若有一人要让步牺牲，那只会是我。”</p>

刘衍惊愕地听着她剖析自己的内心，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她说的最真实的一番话，然而实话往往最是伤人。</p>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一吻，是我偿你的情，世间没有两全法，感情与前程，我选择后者。”</p>

她轻轻推开了刘衍，这一回，刘衍放开了她。</p>

“王爷。”慕灼华垂手行礼，将腰弯下，“下官自私凉薄，不值得您这般喜欢。”</p>

原来，他不是被嫌弃了，只是被抛弃了。</p>

呵，他爱美人，美人却爱着江山……</p>

郭巨力回到家中，只有慕灼华一人在房中自饮自酌，喝的明明是温水，却让她喝出了一副酗酒的醉样。</p>

“哇……小姐，吓死我了，我刚和执墨哥哥去抓了那个庄县令，他没对你做什么事吧……”郭巨力一把鼻涕一把泪，“是不是王爷送你回来的，你有没有被欺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