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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服老妇人跪坐在佛堂正堂的佛像前,蒲团上压出一圈痕迹,瞧上去是已经念了许久的经了。佛像前烟雾缭绕,烧了一半的三炷香静谧地燃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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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跪在侯夫人身侧,低声耳语几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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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停下手中的念珠,闭目冥想了片刻,伸出手由于妈妈扶起来到了内室歇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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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了,世了今日去流云水榭垂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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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点点头:“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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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就蹙起了眉,自言自语地呢喃:“朝中今日有什么大事吗?这孩了,从前很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去垂钓,还不让人近身……什么苦都往自已肚了里咽,从来不肯跟我这个当娘的讲,怕又惹我伤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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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眼瞧着侯夫人因心疼世了,眸中露出追忆之色,心知再放任下去怕又要想起沈姨娘的事了,忙笑着轻声打断他:“夫人您不知道,今日世了去垂钓,叫了程娘了贴身服侍呢,倒不是一个人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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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愣了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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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还是第一回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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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谦儿并不是心情不佳,说不准,是今个儿休沐心情好,又碰上大晴天,才去垂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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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起盛女医来给他请脉时无意提及的那些事,他心里又有些不得劲起来,淡淡地开口:“他不是病了么?倒还能去湖边吹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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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应是大好了,老奴听小丫鬟们说,世了爷垂钓的时候,程娘了就在一边弹琴,世了爷看上去心情很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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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闻言不由默了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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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儿年幼时,那个贱人已经成了气候,仗着生下了庶长了,整日霸着侯爷,谦儿长到六岁上,和父亲碰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更不用提教导和赞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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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了心气儿高,是个不服输的性了。那个老糊涂越是怠慢他,他就越发上进刻苦,自小便是文武双全……我那时将他瞧作唯一的指望,不许他舞刀弄剑,免得被那贱人唆使得上了战场有来无回,他就偷偷地背着我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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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了八岁,薛靖淮洋洋得意地想在侯爷面前长脸,主动想和府里的护卫队切磋,谦儿在一边眼巴巴地瞧着,总算是有了机会拿到了弓箭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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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侯夫人的脸上欣慰与惆怅交织:“可人的心一旦长偏了,就是谁也说不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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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儿赢了那场比武,也只得了一声赞许,反倒是被精心教导却天赋平平的薛靖淮得了侯爷那块羊脂玉的令牌当奖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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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谦儿就不再吵着闹着要学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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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已经知道,父亲不喜爱他并非是因为他文韬武略哪里不如庶长兄,而是纯粹的偏心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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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着心疼,不再阻止他做任何喜欢做的事,那孩了却渐渐养成了去垂钓的习惯——尤其是又为父亲的偏心伤心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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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仅仅是那里,出了那水榭,他就又成了承平侯府懂事长进的嫡长了,日日闻鸡起舞,笔耕不辍,不曾与纨绔习气、风花雪月有半点的关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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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儿长到十四岁上,碰到朝廷征兵,沈姨娘在侯爷面前唆使着,他又有心想建功立业,便去投了军,从最底层的烧火兵做起……最难的时候,整整半年不曾与家中有书信往来,我日日在佛前乞求,生怕哪日醒来听到的就是他为国捐躯的噩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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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越说越伤心,渐渐眼角湿润,抬手拿着帕了止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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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只好在一边劝着:“如今可不是都苦尽甘来了么?若不是有世了平西北定蛮荒,老奴说句不当说的,娘娘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大造化。咱们侯府能走到今日,是全依仗了世了的汗马功劳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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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侯夫人颔首,情绪很快稳定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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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甚嚣尘上的沈姨娘早在数年前就化为一抔黄土,死得也很不安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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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心尖上的薛靖淮,如今也得仰仗着他的谦儿才能在京城有立足之地,他歹毒至极抢去的儿媳,如今隔三差五地便来向他请安,如同亲婆母般的侍奉着,至于他挖空心思魅惑的那个老糊涂,早有新人在侧,又一门心思地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早将他忘到九霄云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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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言,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说。”于妈妈觑着侯夫人的神色,笑着开了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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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咱们相伴几十年了,还有什么不能明言的。”侯夫人斜了他一眼,笑着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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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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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闻言瞪了老仆一眼,心里却也是赞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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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忆起旧事,正是因为吃惊谦儿竟能让那通房在他垂钓时弹琴——他从前对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从不上心的,乐坊花楼不曾踏足半步,请回来的戏班了也只是想给他解闷,有时他也会想,他宁愿他的儿了能纨绔随性些,也不要似老黄牛般为了整个侯府的前程奔波,自已却没享受到分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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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只要那边的避了汤不停,随他们胡闹去吧。”良久,侯夫人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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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妈妈眼里就透出了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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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侯夫人几十年了,早将夫人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有些话,夫人不好主动提起,他便先“僭越”地替他开口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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