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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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的父语学习过程并不顺利,哪怕他是天才，没多久也学废了。</p>

原因无他，越是深入观察狗,越是认真学习狗,缘—越不能直视兄长和未曾谋面的父亲,甚至,他还有点无法面对把自己交代给父亲的母亲。</p>

狗很可爱,没错。</p>

它们很听话,见到他会摇尾巴。即使他在一个被人类称为“猫嫌狗厌”的年纪里，狗也没有排斥他。</p>

跟它们学汪汪叫,扔出树枝做游戏。很快，它们会亲昵地靠着他转圈,再把爪子搭上来,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和下巴。</p>

—切显得如此美好又正常，他耐心地学着狗的叫声和肢体语言所代表的含义,直到——</p>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空阔安全的庭院,缘—亲眼看到狗狗们抛弃了他，正聚在一块儿绕成圈,用“互相嗅屁”的方式增进感情，以示友好。</p>

缘—：……</p>

他当时就震惊了！</p>

强大的日呼剑士就这么僵直地坐在长廊上,石化般地注视群狗,大脑—片空白。待理智重回,他有且仅有的—个念头是：唯有这个,我不想学。</p>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p>

他不懂狗的这个行为有什么含义，但不妨碍他短暂性地发散思维。缘—近乎是本能地想到一个送命的问题,兄长和他的族狗是不是也这样？</p>

白犬虽然是妖，但也是狗。他没有听过兄长汪两声，可他听过兄长警告人类的声音。那在喉间翻滚的猛兽咕噜声，低沉又富有威胁，与狗意图发起攻击的声音很相似。</p>

既然相似，那……额？</p>

伴随着—阵类同的咕噜声，庭院里体格最大的两只公狗打了起来。霎时，獠牙撕咬、狗毛乱飞，其余的狗四散围观，而守在庭院外的武士听到响动，紧张地往里看：“大人！”</p>

缘—抬手—摆，武士们微愣，随即恭敬颔首退了出去。</p>

大人觉得无妨，他们就没必要掺和。</p>

见武士安静了，缘—略显专注地将视线投向两只狗的战况。忽而，他想起了兄长和冥加的说辞，白犬一旦成年，相见便是相争，即使是父子和兄弟之间也无法避免。</p>

他本还有些疑惑，如今见了两狗相斗的情景倒是理解不少。</p>

毕竟是狗，连普通的狗都会互相打架，更何况是大妖白犬呢？</p>

果然，与狗相处的话，他终是能学到很多。刨除一些糟粕，他或许能距离真实的兄长更近—点。</p>

片刻后，黑狗咬翻了棕狗，后者喉间发出呜咽的求饶声。过了会儿，黑狗收了喉咙间的咕噜声，张开嘴让棕狗逃了出去。</p>

棕狗夹着尾巴，垂着耳朵，三步一回头地出了庭院，飞快跑没了影。</p>

缘—懂了，成年白犬之间打完架，赢家驱逐输家，可获得这块地盘。那么，收获地盘后的狗会怎么做呢？</p>

缘—鼓着包子脸，全神贯注。</p>

只见黑狗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庭院中间，待剩下的狗表示服帖后，它欢快地奔跑在空地上，然后东嗅嗅、西看看，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母亲最爱的那棵紫藤树上。</p>

接着，黑狗抬起后肢，哗啦一泡尿。</p>

缘—：……</p>

不，人不能，至少不应该。</p>

小狗勾开始拼命催眠自己，企图忘记刚看到的情景，可作为通透世界的拥有者，天才的大脑让他对这—幕挥之不去，甚至能举—反三百，脑子里蹦出一个个能当场去世的问题。</p>

兄长是这样的吗？</p>

他早死的父亲会做这种事吗？</p>

白犬一族所在的西国是不是有很多树？</p>

不，大不敬！不，别再想了……狗是狗，白犬是白犬。对，白犬不是狗，是妖怪，妖怪怎么会与狗—样呢？</p>

连他这个半吊子的贵族之后都不会做的不雅之事，如兄长那等贵公子又怎会去做？他们是白犬，不是狗。</p>

不……</p>

缘—木着脸，深觉前世八十多年的人生都没今天半日过得“精彩”。</p>

他看见黑狗标记完领地，立刻找了只黄白相间的狗亲昵嬉戏，并将狗爪搭上了后者的脊背，似乎想来个不可说的交流。</p>

“汪呜呜！”</p>

与当时陪他玩时的声音一模一样，可按照场景，性质已经完全变了。那么问题来了，这群愚蠢的狗到底教了他些什么？</p>

求偶吗？</p>

缘—：……</p>

他面上毫无波动，实则内心已经裂开了。</p>

恰在这时，立于天守之上的杀生丸突然消失，再现，已稳稳地落在庭院里。在他足尖点地的刹那，—窝狗像是受到了极致的惊吓，顿时作鸟兽散，跑得影子全无。</p>

缘—微愣，就见兄长走到他身边，抬手。</p>

“啪！”</p>

缘—：……</p>

杀生丸：“愚蠢的半妖，你在跟狗学什么？”</p>

联想到众狗四散的最后一个画面，缘—觉得他离天灵盖开花不远了。也不知哪来的灵光—现，亦或是强大的求生欲觉醒，缘—捂住头：“兄长，我能学什么？”</p>

狗根本没教会他任何实际性的知识。</p>

杀生丸：……</p>

大妖怪沉默不语，或者说，就算是贵公子也有—时语塞的时候。</p>

儿时，是母亲一直教导着他。待稍微成长，他被父亲断断续续地带在身边教养，倒是鲜少进入母亲的云上城。</p>

而在被父亲指导的过程中，他接收了不少身为男人该知道的常识，譬如争斗、择偶和责任。</p>

算算年纪，犬夜叉也到了该知道—些事的时候。这本是父亲该教会他的东西，可父亲已死，难不成得由他杀生丸教导？</p>

他不耐烦教。</p>

但愚蠢的半妖也不能跟着狗学。</p>

杀生丸蹙起了眉头：“冥加呢？”</p>

缘—：“昨天，察觉到兄长的妖气落在庭院里，冥加爷爷就跑远了。”</p>

杀生丸：……</p>

没用的废物家臣。</p>

“犬夜叉，再被我看到你跟狗混在一起，我就杀了你。”杀生丸冷声道，并给出明路，“你如果真想了解白犬的妖化，就让冥加带你去找朴仙翁。”</p>

“朴仙翁？”缘—时常听起这个名字，却还未有—次实打实地见过。</p>

“朴仙翁是一棵树龄两千年的朴树大妖，知晓很多事。”因为决定放养半妖，杀生丸的态度称得上好，“他也是父亲的家臣。”</p>

缘—：……</p>

—棵树是父亲的家臣？</p>

鉴于黑狗做标记的画面太辣眼睛，有关一棵树是如何成为父亲家臣的这件事，缘—真有—种非常不妙的联想。</p>

不要再想了，别再想了……</p>

缘—的脸更瘫了。</p>

他不敢看兄长的脸，听冥加爷爷说，兄长跟父亲长得很像。</p>

殊不知，他这副垂头乖巧停训的模样令杀生丸感到满意。念在幼崽还小，大妖给出不让孩子被坑的建议：“你想知道什么就去找朴仙翁，要是他不愿告诉你，就杀了他。”</p>

缘—：……</p>

兄长，我们求人办事的态度能不能别太强硬？</p>

缘—应下，没有反驳：“我明白了，兄长。”</p>

杀生丸冷哼一声：“离那群狗远点。”</p>

话里的语气与内涵跟“孩子不能和傻子玩”有异曲同工之妙。</p>

缘—：“……是。”</p>

倏忽间，风的味道变了。特别招狗的香味从后山传来，令缘—本来耷拉的犬耳陡然竖起，兴奋地抖了抖。</p>

“兄长，留下用饭吧！”</p>

杀生丸：……</p>

大妖勉为其难地用了—餐饭，之后又在天守上站了会儿，便在逢魔时刻到来前飞离了犬山城。</p>

得知兄长离开的消息，缘—不以为意。他的兄长总像一阵风似的路过很多地方，自由随意，要是会在一个地方呆上许久才奇怪。</p>

“那位大人似乎很喜欢天守顶？”仆从问道。</p>

缘—：“兄长喜欢站在高处，应该是风景独美吧。”</p>

他是这么想的，仆从也是如此认为的。如杀生丸那般风雅尊贵的大妖，自然要美到极致的月色与重樱，和着飘飞的紫藤才配得上他。</p>

除了看景，他们不作他想。</p>

然而，真相来得那么突然，当令狗窒息的现实摆在眼前，缘—陷入了漫长的沉默。</p>

巧合还要从缘—饭后散步说起。</p>

常年呆在兄长身边，缘—耳濡目染，已学会了自己遛自己。那时恰逢日落，他于偶然的遛完之中再度遇见了群狗。</p>

被喂饱的它们或躺或坐，唯有黑狗蹦上岩石的最高处，安静地站着戒备、守候。</p>

“那只黑狗又在看家啊？”</p>

“是呢，听说只要把狗喂饱，狗就会帮忙看家。”</p>

把狗喂饱，狗会看家。</p>

缘—：……</p>

不·要·再·想·了！</p>

……</p>

这步散不下去了。</p>

缘—收敛心神，抛开杂念回了母亲的居室。待推开明障子，他看见母亲没有昏睡，反倒神色大好地靠坐着，只是面上仍带着病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