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安顿流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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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风雪愈来愈大，南方难有这样的风雪，就是去年也是草草下过一日，积了一层，小孩子玩闹片刻的功夫，像今年这般，家里人都不敢放孩子出门。</p>

靠近镇郊，这一处村子的几户人家几乎都开着门窗，见两个大人来了，立刻就有人招呼。</p>

“程大人！柳大人！咱们送去了被褥，可雪天实在难行，咱们也没法子了！”</p>

“是啊！大人！可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大人尽可说啊！”</p>

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入耳，听得祁佑一行心内也不免感动。</p>

知行举着伞遥遥地应道：“谢过诸位好心了！赶紧关紧门窗，别冻到了孩子！”</p>

“哎！哎！咱们听大人的话！”</p>

“大人也要保重啊！”</p>

几户人家又陆陆续续地关上了门窗，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的天气，两个大人也赶了来，实在是好品性啊！”</p>

“越娘子实在好福气，咱们县里有这样的人家在，放心啊！”</p>

“谁说不是呢！果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做官了也不忘体恤老百姓！咱们也别添乱了，好好在家待着吧！”</p>

待到了镇郊，每人头上的伞都堆了一层，这镇郊一行人没走过十次也有八次，路线早就烂熟于心。</p>

远远看去，官道处几间茅屋早已被雪压得倾塌，只一两间板房还立着，却也掀起了好一些木板，这般看着也触目惊心，若是有人在里头，这半夜过去怕也要冻僵了。</p>

一行人不敢再耽搁，径直沿着小道朝窑洞处走去，此处镇郊正是空旷之处，一眼便能看到那已渐成雏形的窑洞，另一处私窑则在正对面，隐在靠山处。</p>

这一路过去，就见不少摊子还未来得及收走，都是近处人家或是镇子上的摊贩摆着的，好在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个空架子。想几日前还是热闹万分的景象，官窑处干活儿的乡民每人每日得几文钱的饭钱，能在这几处摊子里吃得饱饱的。或有舍不得用那些银钱的，就由家里人做了饭送过来。</p>

几十号乡民，把个窑洞挤得热热闹闹的，如今落满了雪，倒是显出几分寂寥。</p>

还是那窑洞里不时传出轻微的咳嗽声，才将将打破了这寂静。</p>

这窑洞当初建造时特意加了一个弯道，里头的热气也不好散出来，想来这群乡民们躲在了那儿。</p>

几人在窑洞口站定，一件件衣物遮挡着洞口处，却也挡不住这越来越大的风雪，两人摸上去触手冰凉，已冻得邦硬。</p>

知行不由得皱眉：“窑洞里放了不少砖瓦木板，怎的不用那些东西挡一挡？”</p>

两人不敢再耽搁，继续带着人往里走。</p>

再走近些，便能听见里头的细碎的说话声儿。</p>

从话里便能知晓众人定然面上十分愁苦。</p>

“唉！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等到人来！”</p>

“估摸着快了吧，前头不是有老哥儿去报了官爷吗，这儿的大人处处为咱们打算，不是咱们原先那乡里似的贪官样儿，咱们好好待着，靠的近些，别再有人冻着了。两位大人住在一处，得了消息定会一道赶来的。”</p>

有个汉子分外急切：“两位大人自是好的，只是我闺女怕是等不了多久了，这身子烫得跟个炉子似的，等下烧糊涂了可怎么得了！”</p>

年纪稍轻些的开了口：“不然我先下去一趟？不管这风雪大不大好不好走，先往镇上找找大夫，大人受得住，孩子可撑不了多久了。”</p>

说完便有妇人阻止了：“你可别！咱们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都湿了个透，乡亲们就近送上来的衣服也被这风灌得湿冷，离镇子还有好一段路，你这一去别倒在路上，我可听你咳了许久了！”</p>

说这话的是他媳妇儿，两人怀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是前些时候觉着日子安稳下来了才刚生的，却没想到又遭了难。</p>

女人话里带着些微哭腔，把他这本不坚定的心思也给哭没了。</p>

细碎的哭声不时响起，听在众人耳里更显凄苦。</p>

不免有人认了命，犹豫道：“……其实这些日子来，程柳二位大人做得够好了……这样大的雪天，路上闹出人命都是有的，他们若是不来，也合情合理……”</p>

“是啊……咱们……只不过是一堆流民，大人给咱们活儿干，又给了这样高的工钱，放到别处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们不来，咱们也不该怪罪。”</p>

这两番话落，人堆里一瞬寂静，众人面上皆失了光彩。</p>

好日子过得久了些，他们都快忘了，其实自个儿只是流民，没有正经户籍，逃难来的难民罢了……</p>

二十来号的流民，好些都是从一个乡里逃出来的，逃难几乎是这些百姓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决定，这一腔的勇气早在逃难的路上用尽了，这长久的等待里，一寸一寸的寒冷不仅侵袭着身体，更压垮了精神。</p>

是生是死大有认命之感。</p>

瑟瑟冷风不停地灌进来，吹在众人脸上尽显悲哀。</p>

直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突然跺了跺脚，绷着面色，颇有些恼怒：“你们何苦说那丧气话！我信两个大人，他俩必不是那弃百姓于不顾的，是清官！好官！咱们这儿还有干的衣服，快全都找出来，给几个孩子捂上！再等等！大人定会来的！”</p>

那抱着孩子的一脸愁苦道：“老叔儿……咱们说不定就这命数……”</p>

却不想老人家努着脸，狠狠地唾了一口：“呸！咱们这一辈子总不会如此背运，一连遇上好几个不理事的官老爷！我这把老骨头没死在大旱里，定然也能在今日活下去！”</p>

“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孩子们都护好！”</p>

……</p>

一段段话由远及近地传到祁佑与知行耳朵里，两人面色愈加沉重，脚下踩着的步子越来越快，终于在那老人话音落下一刻，知行祁佑拐进了那弯道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p>

乍然一股冷气涌过来，挤在里边的二十来号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顿时停了说话声，不由得朝门口看去。</p>

这一看便看到了正心心念念的两个大人，一行人面色冻得苍白，足见是一路赶过来的。</p>

二十几张脸乍然大惊，当即就有人跪到了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