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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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p>

薄暮隐隐，夕色橙红。</p>

人流稠密如游鲤，穿行在街巷之间。</p>

曹易颜广袖方巾抬手间，竹布大褂，却是洗得发白。</p>

这不是自家常服。</p>

屡试不中，留京苦读的举人，换洗的衣服，看起来很有些清贫。</p>

举步踱着，目光看向此方。</p>

店肆房舍都开着，熙熙攘攘，并无多少受惊之意。</p>

视线扫过御河，河边福柳还没有完全凋零，修长丝绦垂至肩旁，带起些许凉意。</p>

临近的店面后门，几个伙计聊天，传入耳中。</p>

本来嘈杂非常，常人是听不清楚。</p>

但高深的武道修为，令他在有意分辨下，却能听得清楚。</p>

“哎，你们听说没有？”</p>

伙计手里搬着瘸了腿的茶几，口中轻声说：“蜀王府，昨日下旨正式抄家了。”</p>

“不是抄过么？”</p>

“抄家跟抄家也不一样，听说这是谋反了，不但废为庶人，还要满门问罪。”</p>

“我去瞧时，里面大把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漂亮的呢，都被押了出去……”</p>

说着，伙计还咽了下口水。</p>

看着账本的掌柜头也不抬，就是一笑，用手里的账本敲了敲伙计的头：“那你就别想了！”</p>

“犯官家眷充入教坊司当官妓，你拼了命挣钱，说不定能尝一尝滋味。”</p>

“可天家家眷，宁可赐死也不会，别想了……倒是别处牵连不深的，说不定可以赎身。”</p>

“哎呀，老板，你懂得真多”有人连忙奉承老板。</p>

“住老京城几百年，谁家祖上没有点官泽，我郝家也出过侍郎呢，到现在就开个店——这些谁不懂呀？”</p>

“对，我太爷爷还是个六品京官呢！”</p>

曹易颜听了也不说话。</p>

京城汇集天下精英，说不定随便碰个普通坊民，论真起来，都是官员甚至公卿后代。</p>

自然和别处不一样。</p>

多少，有点耳濡目染。</p>

但见识也就这样了。</p>

“姬子宗，你真果断啊。”</p>

悠悠此心，不知不觉飘远。</p>

其实他承认，姬子宗继位，处置宗室并不苛刻，有宽仁之风。</p>

齐王谋反，不过是赐死，子孙圈禁而已。</p>

除此之外，可称无犯。</p>

可蜀王不但谋反，还占据府县称帝。</p>

消息传来，立刻就抄家了，这次是真抄家问罪。</p>

不过，不是这样，蜀王岂会铁了心跟自己走？</p>

这处置本在意料之中，并不是问题，还是好事。</p>

只是……</p>

“大军离京不过300里了，可京城仍旧安定，何以至此？就对他这样有信心？”</p>

这段时日，他回想过往所知，愈发心惊。</p>

这姬子宗，到底有何能，而能治政至此？</p>

徐徐步行，不紧不慢，至四五条街，枣树下，有连着三间门面的肉铺，案上放着新鲜肉和刚出锅的卤肉，汉子正细细切着卤肉。</p>

“哎呀，读书郎，要不要切些卤肉？”</p>

“哎……六两卤肉多少钱？”曹易颜吞吞吐吐，眼神犹豫。</p>

那个汉子目光看了眼，就微微一凛，转了口吻笑着：“六两？也太少了吧，看你也不容易，上科没得到彩头吧？”</p>

“嗯……”曹易颜低沉地应着。</p>

“别急，皇上登基，就有恩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在这旬日间！”</p>

无名火蹭蹭燃起。</p>

曹易颜袖中手缓缓攥紧。</p>

我大军进逼京城，你竟还有闲心开恩科，莫非视我如无物？</p>

“那六两……怎么卖？”</p>

“六两太少，不必买了！”汉子倒是热情。</p>

“今天我招待你，这里有酒有肉，吃饱不要钱！”</p>

“这怎么好意思呢？”</p>

汉子豪爽大笑：“当得，当得！别嫌弃就成！”</p>

“读书郎现在落魄，几个月后说不定就是翰林，以后说出去也沾沾喜气！”</p>

说着，冲对面店主吆喝：“我切了块卤肉，你弄点酒来，凑桌酒席喝喝！”</p>

对面酒家也高声：“成，难得你慷慨，我正巧饿了，多带几个馍馍过来！”</p>

“惭愧……学生确实囊中羞涩，就厚颜领了。”</p>

“这京城居，大不易呀。”</p>

曹易颜也不推辞了，只是还是喃喃。</p>

“临行前家乡父老凑的银两而今尽数花完，还借了三百两呢！”</p>

“那有什么惭愧的？几千举人进京，打马游街的能有几个？剩下的，还不都如你这样，熬个几年回去。”</p>

“你要真能中个进士，给我们店写个店名，我就值了……”</p>

几人吃酒吃菜说话，不知不觉，一只袋子，由曹易颜处落到店老板处。</p>

而一只不知道是猫是狗的东西串过，根本没有瞧他们一眼。</p>

转眼入夜，及到了二更（21点），已经陆续静街，各坊口都站着兵丁，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p>

这就是宵禁。</p>

不过，宵禁并不是禁止上街，而是断绝每坊之间联系，坊内500亩大小，仍旧可以活动和经商，因此小户人家，或灯光昏暗，或完全熄灭，但酒肆，旅店，青楼，仍旧灯火通明。</p>

特别是青楼，丝竹和歌妓之声，似有似无，袅袅不断，直到三更（23点）才熄了外楼的灯火。</p>

各坊宵禁，同样是断绝内外，何尝不是对有心人的安全保护？</p>

毕竟，无旨意，宵禁了，就算是官家衙门，许多都不能随便进出。</p>

等得雨丝打得屋瓦微响，高墙院子的里门洞开，一个汉子闯入其中。</p>